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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广渊治平四年六月 北宋 · 蒋之奇
 出处:全宋文卷一七○五、《通鉴长编纪事本末》卷五八
广渊人品庸凡,天资险谲。
先帝拔自常僚,置之文馆,不思献纳忠规,而乃肆为奸佞。
方擢用之际,司马光列章数十上,事寝不行,愈自矜誇藩邸故旧。
入则结高居简为内应,出则与孙固为死交。
陛下大明初升,四海皆照,岂容魑魅,尚在朝廷!
韩忠献公琦行状熙宁八年八月 北宋 · 李清臣
 出处:全宋文卷一七一七、《名臣碑传琬琰集》中集卷四八
韩姓出晋卿献子后,国于韩,秦灭韩,子孙分散,以国为氏。
案公所为家谱,推其先世功行爵里,至于八世有次序,曰:远祖居深州,为博陆人
八代祖朏为沂州司户参军,生洹,为登州录事参军
洹生全,为处士,老博陆
全生三子,曰乂宾,曰文操,曰存。
乂宾生定辞、昌辞,文操生隐辞、晦辞、审辞,存生正辞。
乂宾仕为成德军节度判官检校太子左庶子,兼御史中丞,以唐光启二年镇府立义坊之私第,以龙纪元年博野县蠡吾乡之北平原
其子昌辞为坡城县令,以天复二年三月终于真定,以天复三年七月蠡吾
晋天福二年祔夫人张氏,改葬赵州赞皇城之北马村,是为高祖
昌辞生一子璆,终广晋府永济县,累赠太师中书令、兼尚书令、齐国公
夫人史氏,追封齐国夫人
始葬相州安阳县丰安村,则公曾祖也。
生公之皇祖构,仕本朝为太子中允、知康州,终于治所,赠太师中书令、兼尚书令、燕国公。
夫人李氏,深人嶬之女,晋相崧之犹子,追封燕国夫人
皇考国华,谏议大夫,卒建州,累赠太师中书令、兼尚书令魏国公,为时劳臣,国史有传。
庆历五年安阳县新安村尹洙师鲁志其墓,今富郑公为神道碑,载公事业甚详。
夫人罗氏,谏议大夫延吉之女,邺王绍威之孙,追封魏国太夫人
公之所生母胡氏,蜀士人觉之女,追封秦国太夫人
五代祖以上皆葬蠡吾,惟高祖赞皇,由曾祖以下皆葬安阳,故公为相人。
公之八代祖以下遭乱,虽仕不显,而皆以儒学行义世其家。
皇祖有功有德,用不极其器,一时有识咸谓庆必在后。
公生泉州,将生,秦国有异梦,晨有释子,状异服怪,不知其所从来,忽诣门曰:「是间有奇儿,毋失护视」!
忽不见。
公既长,朴厚不浮,少嬉弄,视瞻步履端正而中甚敏,所学不用力而过人,性淳一无邪曲,孝于其母,悌事诸兄,皆不教而能。
天圣五年仁宗初临轩试进士,公二十岁,名在第二,授将作监丞同判淄州,侍秦国之官。
踰年,秦国亡,哀毁过礼。
服除,迁太子中允,又改太常丞集贤院,知左藏库,徙开封府推官,赐五品服。
时高科多径去为显职,鲜肯勤吏事,公独视狱讼、决曲直,终日坐府舍不倦。
府君王博文固已奇之,曰:「志异常人,此大器也」。
度支判官,授太常博士
景祐三年,求外补,得知舒州
留不行,以右司谏供职。
劝上明得失,正朝廷纲纪,亲近忠直,放远邪佞。
时灾异数见,宰相非其才,参政事者喜言谑,望轻无所补。
或私名器,用之中书,事拥不决。
公屡上疏,数中书不法事,疏寝不报,则乞出疏示中书
御史台集百官会议,决正是非。
论既坚,卒罢执政四人者。
又言赏罚当从中书出,今数闻有内降,此章献明肃馀弊也,不可不止。
王曾、蔡齐、宋绶,当世名臣,宜大用。
上纳其说。
王沂公见公论事切直有本末,喜谓公曰:「比年台谏官多畏避为自安计,不则激发近名。
如君固不负所职,谏官宜若此」。
沂公天下正人,公得此益自信。
未几,同议雅乐,知胡瑗、阮逸、邓保信黍尺钟律之法出私见,乖戾古制,奏罢之,仍用王朴旧乐。
公为谏官三年,排斥权倖,数称进名臣杜衍、范仲淹等,补时政之阙七十馀疏,凡数百事,施用者十常七八。
朝廷宠其尽言,累欲用公知制诰,人以谓公,公曰:「吾乃以言责取利耶」?
议亦中寝。
右司郎中昭文馆直学士充接伴使。
解开封府举人,与三司同定茶法。
契丹正旦国信使,还朝,同三司省国用,转起居舍人知谏院宝元二年,擢知制诰知审刑院
益、利路岁饥,为体量安抚使,加三品服。
蜀地号富饶,产金帛纨锦,中州岁仰给,有司乘便刻取,赋徭烦重,诸郡设而买院收市上供物,不以其直。
公为轻减蠲除之,逐贪残不职吏,罢冗役七百六十人,为饘粥济饥人一百九十馀万。
人曰:「使者之来,更生我也」。
赵元昊初叛,兵锋锐甚,中国久不知战,人心颇恐,士大夫多避西行。
公使蜀,道潼、陕归,奏事便殿。
上问西兵形势,公具以所闻对。
上谓曰:「朕比忧乏人按边,卿其为朕往」。
陕西安抚使,趣上道,公勇欲自效,驰至延安,则羌已解围去。
士气沮伤,将吏往往移病求罢职,公辄选练材武,治战守器,慰安居人,收召豪杰,与之计议,檄诸郡守城郭,如河北,始设烽燧以候虏。
先是,大将刘平战北,或诬其叛去,遂锢守平妻子,具狱河中府
公力辩白释之,录战死者赙恤赏赠。
边臣皆劝范雍延州,朝廷以为不能,欲以赵振代。
公奏曰:「振粗勇,可使搏战,非谋议守边材。
愿留以观后效,无已则起范仲淹为可。
臣为国家忧,非私仲淹也。
若涉朋比,误陛下事,当族」。
庆人陈叔度等陈边防策,既而补官东南。
公奏曰:「忠义愤懑,为国献计,虽稍收用,乃置于僻左,实羁縻之,非所以开示诚意、来人才也」。
又奏罢率马令以宽民力,及裁处他利害甚悉,上益知可办大事。
康定元年五月,天子命公竦都护西师,开府永兴军,而以公为枢密直学士陕西经略安抚使同管勾都总管司事。
未几,遣学士晁宗悫入内都知守忠督出兵攻贼。
公曰:「如诏意为便,不则元昊聚兵出不意攻我,我仓卒赴敌,必败」。
合府争曰:「承平久不习战,羌寇暴起,今兵与将未训讲,其可深入客斗乎?
愿谨关塞以岁月平之」。
公所论不得用,使持奏还。
元昊镇戎军偏将刘继宗逆战,果不利,诏下切责,俾以进兵月日来上。
众复守旧议,公曰:「军事虽可择便宜行之,然大计亦不当固拒」。
乃划攻守二策,求中决。
公驰驿奏阙下,上许用攻策。
已而执政以为难,公不得已,独上章曰:「元昊窃数州之地,精兵不出五六万,馀皆妇女老弱,举族而行。
我四路之兵不为少,分戍数十城寨,彼聚而来故常众,我散故常寡,每遇每不敌,是以元昊能数胜。
今不究此失,乃待贼太过,以二十万重兵惴然坐守界濠,不敢与虏确,臣实痛之。
愿更命近臣观贼之隙,如不可不击,则愿不疑臣言」。
奏虽不下,知兵者以公说为然。
公往来塞下,勤苦忘寝食,期有以报上。
出按屯,至泾原,闻元昊乞和,公谕诸将曰:「无约而降者谋也,宜益备,不可懈弛」。
遽调兵瓦亭,兵未集,贼果钞山外。
公指图授诸将曰:「山间狭隘可守,过此必有伏。
或致师以怒我,为饵以诱我,皆无得辄出,待其归且惰也邀击之」。
裨将福、王仲保狃小胜,数违制度。
公遣府吏耿传就诘责,不从,则又檄福曰:「违节度,有功亦斩」。
任福犹进兵,遇伏,遂战死。
嫉公者乞置公大罪,后大帅使收馀兵,得檄衣带间,封上之。
安抚使王公尧臣亦以实奏,朝廷知罪在诸将,止左迁右司谏,以职知秦州
数月还旧官,仍进礼部郎中,兼秦陇凤翔阶成州路驻泊步军都总管、兼经略安抚、沿边招讨等使。
公在秦,增广州城,以保固东西京,招辑属户,益市诸羌马,讨杀生羌之钞边者,厉兵以待贼。
讫公去,秦贼不敢窥秦塞为盗。
庆历二年陕西四帅皆改观察使,公为秦州观察使,曰:「吾君忧边,臣子何可以择官」?
独不辞。
十月,迁谏议大夫,复为枢密直学士
十一月,充陕西四路沿边都总管经略安抚招讨等使,屯泾州
初,京师所遣戍兵,脆懦不习苦,贼常轻之,目曰东军,而士兵劲悍善战。
公奏增土兵以抗贼,而稍减屯戍,内实京师
又以笼竿城据冲要,乞建为德顺军,以蔽萧关鸣沙之道。
既任事久,岁补月完,甲械精坚,诸城皆有备,赏罚信于军中,将亦习斗,识形势,每出辄有功,勇气倍于初。
时公方建请于鄜、庆、渭三州各以土兵三万为一军,军虽别屯,而耳目相通为一,视虏所不备,互出捣之,破其和市,屠其种落,困挠其国。
因以招横山之人,度横山隳则,夏兵素弱,必不能我支矣。
下视兴、灵,穴中兔耳。
章既上,又与范公定谋益坚,而元昊黠贼,知不可敌,亦敛兵不敢辄近塞。
公与范公在兵间最久,两公名重一时,人心归之,乐为之用。
朝廷倚以为重,故天下称为「韩、范」。
仁宗知公久劳于外,遣使密谕旨曰:「卿孤立无人援荐,独朕知之,行召卿矣」。
明年春,与范公同召拜枢密副使
公自请捍边至五表,不听。
既至,与范公伸前议,同决策上前,期以兵覆元昊
夏国送欸,公谋不果用,范公每恨龃龉功不就,故作《阅古堂诗》叙其事,传于世。
边事虽欲讲解,元昊犹上书邀朝廷,其轻者欲自建元,为父子,呼兀卒,及我使与陪臣为列。
二府遽欲从之,公独谓不可许,数廷议,众尚不从。
公持之愈坚,故晏丞相至变色而起。
公守所见不易,卒杀其礼如公言。
仁宗以天下多事,急于求治,手诏宰相杜衍曰:「朕用韩琦、范仲淹、富弼,皆中外人望,有可施行,宜以时上之」。
又开天章阁赐坐,咨访急务。
公条九事,大略备西北、选将帅、明按察、丰财利、抑侥倖、进有能、退不才、去冗食、慎入官;
继又献七事,议稍用而小人已侧目不安。
二府或合班奏事,公必尽言,事虽属中书,公亦对上指陈其实,同列尤不悦。
仁宗识之曰:「韩琦性直」。
苏舜钦坐会饮奏邸,言者欲因缘舜钦事以累一二执政,弹劾甚急,宦者操文符捕人送狱,士人为之纷骇。
公从容奏曰:「舜钦一醉饱之过,止可付有司治之,何至若是?
陛下圣德素仁厚,何尝为此耶」?
上悔见于色。
又近臣奏王益柔为傲歌,乞诛。
公因奏曰:「益柔少年狂语,何足深治?
天下大事固不少,近臣同国休戚,置此不言,而攻一王益柔,此其意有所在,不特为傲歌可见也」。
上悟,稍宽之。
富郑公安抚河北,还至都门,命守郓。
公奏曰:「朝廷闻北虏点兵,弼以忠义请行,事毕归奏,去京师咫尺,胸中筹策,不得一陈于陛下之前,乃责补闲郡,四方不闻其罪,曾无一人为弼言者,臣窃为陛下惜之」。
累上不报。
前此,陕西帅郑公戬以刘沪、董士廉城水洛泾原守将尹洙、狄青谓非便,诏辍其役。
会戬罢兼泾原路,二人犹城之,青欲斩以徇,不克。
戬论救于朝,朝廷薄、士廉罪。
公曰:「二人者实违诏尔,可无罪」?
列十事辨析。
后士廉与二人者诣阙讼,而柄臣为之左右,又属公与当时有名大臣改更天下敝事,侥倖者惮之。
故富公、杜公相继罢去,公亦恳求补外,除资政殿学士、知扬州,徙郓州,又知真定府,兼都总管
四年间连易三州,所至设条教、葺帑廪、治武库、劝农兴学,人人乐其恺悌,爱慕之如父母。
移知定州事,兼都总管、本路安抚使
定州久用武将,治兵不知法度,至于骄不可使。
明公镐引诸州兵甘陵,独定兵邀赏赉、出怨语,几欲噪城下。
公素闻其事,以为定兵不治将为乱。
既至,即用兵律裁之,察其横军中尤不可教者,捽首斩军门外。
士死国,赙赏其家,养其孤儿,使继衣廪。
恩威既信,则仿古兵法作方、圆、锐三阵,指授偏将,日月教习之。
由是定兵精劲齐一,号为可用,冠河朔
京师发龙猛卒戍保州,在道窃取人衣屦,或饮讫不与人直。
至定即留不遣,曰:「保州极塞,尝有叛者,岂可杂以骄兵戍之」?
易素教者数百人以往,而所留卒未踰月,亦皆就律,不敢复犯法。
一府裨佐如狄青辈,熟闻公平日语,见其施为,后亦皆为名将。
岁大歉,为法赈之,活饥人数百万。
诏书褒美,邻城旁路刺取其政以为法,视中山隐然为雄镇,声动虏中。
资政殿大学士礼部侍郎,又加观文殿大学士,俾公再任。
皇祐年,受武康军节度使、知并州,兼河东经略安抚使
入境,罢前帅所兴不急之役,奏逐怙势不法宦者廖诰然。
契丹吞蚀边地,公遣将苏安静抵境上,召酋豪与语曰:「尔移文尝借天池庙,则皆我地,何可得坏国信义,侵淫诋谰。
我,边臣也,为天子守此土,势必与尔辩」!
契丹理屈,遂归我冷泉村。
代州阳武寨,旧用黄嵬山麓为界,戎人侵不已。
公又遣安静堑地立石限之,自此不敢耕山上。
后公为枢密使,使人萧、吴湛来,以辞受馆伴使张昪曰:「南北地界多相冒,如黄嵬山则可,今已置不辩,愿后谨封略」。
欲勿受,公曰:「彼辞服矣,受之勿失。
异时或有地界为争端,此得以为据」。
受之。
祖宗朝潘美为帅,避寇钞为己累,令民内徙,空塞下不耕,号禁地,而忻、代州宁化火山军废田甚广。
欧阳公修尝奏乞耕之,为并帅沮挠,久不行。
公至,遣人行视曰:「此皆我腴田民居,若旧迹犹存。
今不耕,适留以资虏,后且皆为虏人有之矣」。
遂奏募弓箭手居之。
得户四千,垦地九千六百顷。
属城岁发防秋兵至河外,人病远饷。
公曰:「寇来可前知,奚防秋为」?
罢不复遣。
河东俗杂,羌夷用火葬。
公为买田封表,刻石著,使得葬于其中,人遂以焚尸为耻。
属疾,上旄节,乞守便郡,命以节度使相州
民遮留不得去,至发桥堑道,行六七驿,知不可留,乃还。
守相踰年,疾既愈,召为工部尚书三司使
上道,除枢密使
公以皇朝百馀年,祖宗以征伐平定中国,外临制四夷,机事归枢密府,文书藏于吏舍,朽蠹散亡为可惜,奏择吏整比纪次之。
多得三圣亲笔,见其神断及四方兵要根本,为六百八十卷,则制禄令、驿令,使有成法,三司吏不得复弄文移为稽,故赇赂自绝,迄今以为便。
请稍出内帑钱籴数百万实边备,建遣郝质、王庆民。
度藏才三族故地,命郭霭复城为丰州,与麟府相为羽翼,瞰契丹、夏国相通之道。
嘉祐三年,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
中书习旧弊,每事必用例。
五房史操例在手,顾金钱惟意所出,去取所欲与一日举用之所不决,欲行或匿例不见。
公令删取五房例及刑房断例,除其冗谬不可用者,为纲目类次之,封縢谨掌,每用例必自阅。
自是人始知赏罚可否在宰相,五房史不得高下于其间。
又编中书机密知枢密院,举督天下吏职,严京师司察,不职者及贵臣挟持放纵,有罪无所贷,以惩废弛之风。
阴消宦者权,又议试补宗室外官、兴学校、变科举,别考五路贡士,虽不行,其后颇如其说。
公自为宰相,即与当时诸公同力一德,谋议制作,完备天下。
士所汲引,多正直有名,或忠厚可镇风俗,列侍从、备台谏,以公议用之,士莫自知出何人门下。
嘉祐四年,下吁享赦,事多便民者。
诸路举学行尤异,敦遣诣京师,馆于太学,试舍人院差使受官。
立柴氏后为崇义公,法《春秋》存亡国继绝之义。
择才臣诣四方,宽恤民力,籍户绝田租,为广惠仓以广赈恤,募耕、邓废田,劝课农作。
摹方书、赋药物以救疾病。
治最者久其任,以率吏课。
载定令敕,以省疑谳。
弛茶禁,以便东南之人,愚民得无陷大罪。
议者以谓近于三代之仁义,多公所论议施行。
六年八月,进拜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
时朝廷闲暇,内外丰乐,百官有司各得其职,四民不失业,幼弱遂,老疾养,外夷宾服,天下称太平矣。
仁宗春秋高,继嗣未立,天下以为忧。
虽或有言者,而大臣莫敢为议首。
公数乘间奏乞选立皇子
他日复进曰:「国继嗣,天下社稷根本,天下元元之命系于此。
今不早定,日复一日,愚臣窃为寒心。
陛下置天下之民于仁寿安乐四十一年矣,惟万世之业,何可不虑!
臣备位冢宰,思所以报陛下,为无穷计,宜莫先此」。
上顾曰:「后宫一二欲就馆,卿其无亟」。
后诞育皆皇女。
一日,挟《孔光传》进对曰:「汉成帝立二十五年无继嗣,已议立帝弟之子定陶王皇太子
成帝中材常主,犹能之,以陛下之圣,何难于此哉!
太祖为天下长虑,福流至今,况宗子入继,则陛下真有子矣。
盛德大庆,传之万古,孰有踰陛下者?
惟陛下以太祖心,则无不可矣」。
仁宗感悟,始以英宗宗正寺
英宗力辞,宦官宫妾势未便,中外皆为危之。
公复启曰:「陛下属之以大任,而不肯当,盖其沉远详重,识虑有以过人,非有他也。
事犹豫不决,招谗慝、生变故。
且名未正则尚得以辞,名体一定,父子之分明,则浮议亦不得复摇矣」。
仁宗纳曰:「如此,则宜乘明堂大礼前亟立为皇子」。
乃召枢密大臣谕其事。
大臣或愕曰:「此大事,无遽」!
上顾曰:「朕意决矣」。
「诚如此,臣敢为天下贺」。
又召学士为诏书,学士亦请对,然后进稿。
英宗既为皇太子,尚坚卧。
公又奏曰:「今既为陛下子,何所间哉?
宫人就谕旨及本宫族属敦劝」。
上如其请,先帝始就庆宁宫。
仁宗弃天下,旦入预主大计,英宗皇帝位,宫门徐开,追百官班宣遗制,卫士坐甲,诸司幕庑下治丧,人情肃然,日至已午,市肆犹有未知者。
公性厚重,未尝名其功,其门人亲客或燕坐,从容语及立皇子定策事,必正色曰:「此仁宗神德圣断,为天下计,皇太后母道内助之力,朝廷有定议久矣,臣子何预焉」?
故一二大事,天下莫知其详。
仁宗皇帝山陵使,述仁宗遗意,省浮费,人不劳而办。
使还,累辞位,不许。
英宗初即位,感疾,公日至寝门,执丹剂跪进。
君臣相知,凡公所进,纳而不拒。
既退,则立帘下,以至诚大义上慰慈寿宫,镇压憸谗,委安内外。
英宗疾已,遂请日视朝前后殿素仗行,幸祈雨,幸宗室丧,以释众疑。
民望见车驾出,咸感涕相贺曰:「吾君貌类祖宗,真圣主也」。
慈寿宫闻之喜,即下手诏,辞预政。
提举修《仁宗实录》,仍进右仆射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恳免凡六七上章,不得请,乃已。
又差兼枢密院事,公复上还相事。
英宗手诏曰:「卿有大德于朕,有大功于时,一旦无名谢事而去,岂不骇天下之耳目,而重朕之过乎?
其辅朕,使无忝先帝之命,则卿之终惠也」。
公顿首奉诏。
为南郊大礼使,祠事毕,恩封魏国公
公辞兼枢密院,朝廷从之。
濮安懿王英宗践祚,例当改封,英宗尤详慎,不欲遽。
既踰大祥,始诏两制议其礼。
两制谓当封大国,称皇伯,中书疑所生称皇伯无经据,又封爵须下诰,名之则未得其中。
事下三省再议。
英宗复诏罢之,而台谏官中书不已,尤指切欧阳公,至相率纳告身。
游说者煽助之,凡论议是中书者,目为邪佞,其势可畏,诸公莫不避匿自解。
公独谓人曰:「此中书事,皆共议,何可独罪欧阳公」?
士大夫叹其平直忠谅,不肯推谤以与人。
英宗所生,讫今为濮王,为仙游县,识者皆疑其非礼意。
公素陕西苦屯戍,馈饷颇艰,当得民兵以为助,因乞籍民为义勇。
二府难其事,谏官亦争之。
曰:「关辅民将惊骇亡去,愿以一身救二十万人死」。
二府以白上。
上曰:「河北有义勇乎」?
曰:「有」。
河东有义勇乎」?
曰:「有」。
「然则陕西奚为不可耶」?
论遂决。
至今关辅为便,人皆服上之言简而尽,而亦多公之守也。
贼寇大顺城,公言宜留岁赐,遣使诘其罪,大臣自文丞相悉以为不然,左右或举宝元康定之丧帅以动上意。
公曰:「军事须料彼此,今日禦戎之备大过昔时,且谅祚狂童,国人不附其势,何敢望元昊
诘之必服」。
大臣或私相语曰:「渠谓料敌,且观渠所料」。
公卒建议遣何次公往诘谅祚,逾月而次公还,以谅祚表闻。
英宗已卧疾,二府起居毕,公扣御榻曰:「谅祚表云何」?
英宗力疾,顾曰:「一如所料」。
及渐革,公亲奉手札授内侍高居简,命学士草制书,立今上为皇太子,别置东宫官属。
上即位柩前,以为英宗山陵使,加守司空侍中
王陶东宫官御史府中丞,意有所觖望,奏弹宰相不押常朝班。
公以宰相日奏事垂拱,退诣文德殿押常朝班,或已过辰正,则御史台放班,行之已数十年为故事。
愤不胜,乃诬诋,语涉不逊,谏官阴为协比。
上察其奸,罢言职,公亦遽乞补郡。
乃遣内侍张茂则赐手诏慰谕起之。
永厚复土,还朝,又以疾辞位,除镇安武胜节度使司徒侍中、判相州,赐第京师,擢其子忠彦为秘阁校理,迁其三子官。
公谓领两镇,近世所无有,力辞不拜,改淮南节度使,虚上相之位以待。
种谔以兵取绥州,纳降人嵬名山族帐数万人,谅祚将以兵报,西边皆警。
公往经略,授陕西安抚使,判永兴军
方行,夏人诱保安军守将杨定杀之以复怨。
既趋关中,知羌苦饥,又负罪,势可以困,奏绝其岁赐,选将厉兵,具餴糗器用,移师西指,为出讨计。
而谅祚死,秉常告哀谢罪,械送杀杨定者李宗贵、韩道喜以自赎。
时议多欲弃绥州,朝廷已屡促废。
公曰:「绥州要害,出贼胁下,已得之,何可废也?
宜增筑,畀属户大酋折继世、降羌嵬名山守之。
后虽不取,足以易地」。
未见听,则使府刘航驿奏。
后果用易塞门、安远故寨,不合,卒留为绥德城,险固可守,虏人常恨失之。
狂人尉仓等谋为乱,以术禽取戮之,不脱一人,宽其诖误。
又城喷保、据筚篥川、赴甘谷寨、拓秦川之塞,招引弓箭手居之,便宜泾原
叶燮会为《熙宁棚画图》付将吏,教以方略,张声援,屯兵扼贼路。
毕役,虏不敢犯,皆夺其地利,包属羌于其中,以固藩卫。
武事有序,则欲先收横山,渐取河南地,遂为大字檄,陈向背祸福,榜塞下,誊入虏,招横山之众。
而或者恐其有功,力沮坏之,乞退守乡郡,复判相州
其年河决,地大震,比震未止,民多饥馑流亡。
上遣贵近喻意,仍赐手诏,以为河北安抚使、判大名府
又以手札敕中书,叶济所画,无或格留。
公布宣朝廷恩意,给券赈米,本业之徙者半道而复。
时方推行常平法,公言:「朝廷下令,以百姓不足而兼并之家乘其急以邀倍息,故贷予以赈其阙,有合于先王散惠兴利之法。
今郡县欲收子钱,异意」。
遂与条例司章交上。
乞守徐州,不许。
初,法下,公曰:「某老臣也,义不敢默」。
及不听,晓官属亟奉行曰:「某一郡守也,其敢不如令」。
上留意河北事,诏问八条,公悉所见以对。
熙宁四年二月,改永兴军节度使、京兆尹,再任,辞,乃仍旧官。
六年,复请相。
既至之二年,告老至三四,甚恳。
每奏至,上必遣使宣谕。
契丹遣使言沿边地界,诏问策画。
公慨然曰:「君父遇我甚厚,有韫不言,是不忠也。
生平于常人犹不敢不尽,况吾君乎?
姑尽此心以报吾君。
事吾君之尽,则所以报先帝也。
吾宁以言得罪,犹愈于老疾濒死之年以不言负天下责」。
遂条上数千言。
既又力谢事,上加恩慰抚。
八年,复改永兴军节度使、行京兆尹,不从其所请,而公已疾革矣。
六月二十三日,大星堕于州昼锦堂侧,枥马皆躣,郡惊相语,家人不敢以告。
公素明性理,虽笃,安卧不乱,以其月二十四日终于州治之正寝。
公器量过人,性浑厚,不为田畛峭壁巉堑,功盖天下,位冠人臣,不见其喜;
任莫大之责,蹈不测之祸,身危于累卵,不见其忧,怡然未尝为事物迁动。
平生无伪饰,其语言、其行事,进立于朝,与士大夫语,退息于室,与家人言,一出于诚。
人或从公数十年,记公言行,相与反复考究,表里皆合,无一不相应。
其所措置规模,宏大高远,外视如甚略,已而详观之,中则细故微物,莫不各有区处,故有志必成。
当其为学士帅边,年未三十,天下已称为韩公而不名。
及典枢密名益重山东大儒石介尝为《庆历圣德诗》,谓可属大事,重厚如勃,世不以其言为过。
后屡当大事,系安危,而有言于上,无不信者,由公素望信于人主、著于天下也。
平居与人接,礼下之,问劳慰存,气语和易。
容人过失,不以为己忤,小大无所较计。
及朝廷事,则守其所当争,极于义理而后止,毅然不夺。
喜用有名之士,或不识其面,既用之,其人亦不自知所进荐也。
不私所亲以官,而怨家仇人其才果可用,必用之。
扬州日,转运使李参沮州事;
陕西尝救有罪将李纬宽之,而子师中不知,犹讼于朝;
孙沔御史,以西事诋公甚力,及为宰相,悉置不报,显进之。
三人者皆愧悔深自恨。
重恩义,好乐士大夫,奖与后进。
赒人之急,视用财物如瓦砾糠粺,不以慁其意。
既立则捐己服用玩好,或脱取家人簪珥与之,士归趋之无远近。
公不厌疏戚,及交旧之孙子寒寠无所托以为生者,常十数家。
少善尹师鲁师鲁亡,割俸俾其家,为直其冤于朝,仍奏录其子。
合宗族百口,衣食均等无所异。
嫁孤女十馀人,养育诸侄,比于己子。
所得恩例先及旁族,逮其终,子有褐衣未命者。
追孝祖考,恨不及养奉,茔域甚厚。
自五世祖冢皆访得之,买田其旁,植梧槚,召人守视之。
贵显五十年,身为将相,累更大赐予,及其殁也,卒无羡钱,室无奇玩,赖天子赐金帛、官出葬资,丧事得以无乏。
姿貌英特,须髯,骨骼清耸,眉目森秀,图绘传天下,人以谓如高山大岳,望之气象雄杰,而包蓄细微,普施雷雨,藏匿宝怪,盖自然也。
每朝服冠盖而出,民老幼倚舂弛担,辄夹路观,伫立咨嗟。
时家居,虽祁寒、盛暑、倦剧、对僮使,亦摄衣危坐无怠容。
遇事遽卒而意不乱,冗剧而才有馀。
万兵侍帐,百吏绕前,处之安静裕如也,已而剖决,皆就条理。
勤于吏职,簿书文檄,检察研核,莫不躬亲。
左右或曰:「公位重,年耆艾,功名如此,朝廷赐守乡郡以养安,幸无亲小事」。
公曰:「己惮劳烦,吏民当有受弊者。
且俸禄日万钱,不事事,吾何安哉」?
公尤知命,每诫其子曰:「穷达祸福固有定分,枉道以求之,徒丧所志,慎守勿为也。
余以孤忠自信,未尝有因缘凭藉,而每遭人主为知己。
今忝三公,所恃者公道与神明而已矣,焉可诬哉」!
其自守如此。
所亲重范文正公、今富郑公最笃,及论事于上前,系国家利害,各正色辨折,不相借假,退不失其欢。
公既解相印,今仆射王丞相素负天下重名,少许可,尝遗公书,谓过周勃、霍光、姚崇、宋璟。
又曰:「为古人所未尝任,大臣所不敢」。
天下以为名言。
欧阳文忠公亦曰:「进退之际,从容有馀,德业两全,谤谗自止,过周公远矣」。
当时所降制书,亦多以伊周、裴度拟公焉。
所历诸大镇,皆有遗爱,人皆画像事之,独魏人于生祠为塑像,岁时瞻奠,比狄梁公
戎狄尤畏公名,凡使契丹及来使者,必问:「韩侍中安否?
今何在」?
子忠彦使幕北,虏主问左右:「孰尝屡使南朝,识韩侍中
忠彦貌类父否」?
或对曰:「颇类」。
乃即燕坐,命画工图之而去。
馆伴杨兴宗遽以此告忠彦
北门为聘使道,旧与京尹书皆押字不名。
及公留守,则名于书。
副使禹锡仍喻来曰:「以侍中在此,故特名」。
及公去魏,后留守引前比欲得其名,数彊之,卒不可。
每南来涉临界,即诫其下曰:「此韩侍中境,无多须索也」。
天姿简俭,于图画博奕,凡声伎之娱无所嗜,独喜观书史,昼夜不倦,记览博洽
所为文章,明白简重有气,如仁宗、英宗哀册文,诸应制及辩论碑志,天下传爱之。
馀暇学翰墨,得颜鲁公楷法。
家聚书万馀卷,悉经签题点勘,列屋贮之,目曰:「万籍堂」。
所著《安阳籍类》五十卷、《二府忠议》五卷、《谏垣存稿》三卷、《陕西奏议》二十卷,手编《家传集》六十卷,藏于家,馀未及纪次,残稿尚多。
夫人崔氏,工部侍郎立之女,先公而亡,累封魏国夫人
六男:长忠彦秘书丞秘阁校理
端彦大理寺丞
次良彦,秘书省校书郎,早卒;
次纯彦、粹彦,并大理评事
次喜彦,幼未仕。
女子五人:长适大理寺丞王景修,三人不育,次在室。
孙六人,曰治,大理评事
曰戢,太常寺太祝
曰澡、曰洽、曰浩、曰诚,并幼。
礼官李清臣曰:清臣少亲魏国韩公,颇闻其终始大略行事如前。
公之讣至也,天子即日下诏,以公配享英宗庭。
又命清臣中牟器币驰驿祭,及使者赙金帛,贵臣往还护葬事,相错道中,道路皆叹息感恸。
祭事毕,清臣又以私礼哭其堂,入吊其孤,则北方父老,亦有远千里来哭庭下者。
及还朝,士大夫相问讯,亦莫不嗟惨见于色。
暨趋太常太常僚吏皆曰:七月癸酉,上为公素服哭菀,举音过常数,左右皆助恻惨,恩章追悼如此。
清臣又尝窃读其家所被诰,乃真赠尚书令,不为兼官以赠,于人臣贵莫比此,独自韩公始,虽太宗褒赠赵韩王普,亦不能过也。
退而思曰,上仁圣,顾念耆老恩礼至矣,然非公其孰宜之!
公尝为宰相十年,仁宗待遇冠群臣,委之以政,而天下不见其有所专也。
天下莫不遂其生,鼓舞歌颂一德,而不知其功出宰相也。
及履艰危、定策奉诏之臣,立皇子皇太子者各一,受遗诏、立天子者再,尊宗庙、强社稷,功及生人,而进退从容,不见有颜色之异也。
当其可忧,人莫不忧,朝廷以公为安危,人情视公为去就,公于是时一却足,大事倾动矣。
公屹然山立,决大疑,解大忧,天下卒无事。
今天子纂绍皇统,以文武仁孝惠养天下,日问安进膳,两宫康乐
虽祖宗贶施,天地降福,圣德集于上躬,然考其功绪基源,则定策之臣功为大。
故曰:恩礼于公为宜。
清臣所摭皆实,敢以告史氏,以上尚书省,移于太常
谨状。
熙宁八年八月日,宣德郎、守太常寺、充集贤校理、同知太常礼院李清臣状。
司马温公行状1086年闰2月 北宋 · 苏轼
 出处:全宋文卷一九九二、《苏文忠公全集》卷一六、《皇朝文鉴》卷一三七、《名臣碑传琬琰集》卷五一、《容斋三笔》卷五、《文章正宗》续集卷四、《翰苑新书》前集卷六七、《秘笈新书》卷一二、《文翰类选大成》卷一五四、《性理群书句解》卷二二、《渊鉴类函》卷九七、雍正《山西通志》卷一八九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曾祖政,赠太子太保
曾祖母薛氏,赠温国太夫人
祖炫,试秘书省校书郎,知耀州富平县事,赠太子太傅
祖母皇甫氏,赠温国太夫人
父池,尚书吏部郎中,充天章阁待制,赠太师追封温国公
母聂氏,赠温国太夫人
公讳光,字君实,其先河内人,晋安平献王孚之后。
王之裔孙征东大将军阳,始葬今陕州夏县涑水乡,子孙因家焉。
高祖、曾祖皆以五代衰乱不仕。
富平府君始举进士,没于县
皆以气节闻于乡里。
天章公以文学行义事真宗、仁宗为转运使御史知杂事三司副使,历知凤翔、河中、同、杭、虢、晋六州,以清直仁厚闻于天下,号称一时名臣。
公自儿童,凛然如成人。
七岁闻讲《左氏春秋》,大爱之,退为家人讲,即了其大义。
自是手不释书,至不知饥渴寒暑。
年十五,书无所不通。
文辞醇深,有西汉风。
天章公当任子,次及公,公推与二从兄,然后受补郊社斋郎,再奏,将作监主簿
年二十,举进士甲科。
奉礼郎
天章公在杭,辞所迁官,求签书苏州判官事以便亲,许之。
未上,丁太夫人忧。
未除,丁天章公忧。
执丧累年,毁瘠如礼。
服除,签书武成军判官事,改大理评事,为国子直讲,迁本寺丞
故相庞籍名知人,始与天章公游,见公而奇之,及是为枢密副使,荐公召试馆阁校勘同知太常礼院
中官允言死,诏以允言有军功,特给卤簿。
公言:「孔子不以名器假人,繁缨以朝,且犹不可,允言近习之臣,非有元勋大劳,而赠以三公之官,给以一品卤簿,其为繁缨,不亦大乎」?
故相夏竦卒,诏赐谥文正
公言:「谥之美者,极于文正何人,可以当此」!
书再上,改谥文庄
殿中丞,除史馆检讨,修日历,改集贤校理
庞籍郓州,徙并州,皆辟公通判州事
公感知己,为尽力。
赵元昊始臣,河东贫甚,官苦贵籴,而民疲于远输。
麟州、窟野、河西多良田,皆故汉地,公私杂耕。
天圣中,始禁田河西者,虏乃得稍蚕食其地,俯窥麟州,为河东忧。
请公按视。
公为画五策:「宜因州中旧兵,益禁兵三千,厢兵五百,筑二堡河西,可使堡外三十里虏不敢田,则州西六十里无虏矣。
募民有能耕麟州闲田者,复其税役十五年,能耕窟野、河西者,长复之,耕者必众,官虽无所得,而籴自贱,可以渐纾河东之民」。
麟州,如公言。
兵官郭恩勇且狂,夜开城门,引千馀人渡河,载酒食,不为战备,遇敌死之。
议者归罪于,罢节度使青州
公守阙,三上书,乞独坐其事,不报。
初不以此望公,而公深以自咎。
既没,升堂拜其妻如母,抚其子如昆弟,时人两贤之。
太常博士祠部员外郎,直秘阁、判吏部南曹,迁开封府推官,赐五品服。
交阯贡异兽,谓之麟。
公言:「真伪不可知。
使其真,非自然而至,不足为瑞,若伪,为远夷笑,愿厚赐其使而还其兽」。
因奏赋以讽。
度支员外郎,判句院。
修起居注,五辞而后受。
判礼部。
有司奏六月朔,日当食。
公言:「故事,食不满分,或京师不见皆贺。
臣以为日食四方见京师不见,天意人君为阴邪所蔽,天下皆知,而朝廷独不知,其为灾当益甚,皆不当贺」。
诏从之。
后遂以为常。
起居舍人同知谏院
苏辙举直言策,入第四等,而考官以为不当收。
公言:「辙于同科四人中,言最切直,有爱君忧国之心,不可不收」。
宰相亦以为当黜,仁宗不许。
曰:「求直言,以直弃之,天下其谓朕何」!
公遂与谏官王陶同上疏:「愿为宗庙社稷自重,却罢燕饮,安养神气,后宫嫔御,进见有度,左右小臣,赐予有节,厚味腊毒,无益奉养者,皆不宜数御」。
上嘉纳之。
初,至和三年仁宗始不豫,国嗣未立,天下寒心而不敢言,惟谏官范镇首发其议,公时为并州通判,闻而继之,上疏言:「《礼》大宗无子,则小宗为之后。
为之后者,为之子也。
愿陛下择宗室贤者,使摄储贰,以待皇嗣之生,退居藩服
不然,则典宿卫,尹京邑,亦足以系天下之望」。
疏三上,其一留中,其二付中书
公又与书:「此大事,不言则已,言一出,岂可复反,愿公以死争之」。
于是言之益力。
及公为谏官,复上疏,且面言:「臣昔为并州通判,所上三章,愿陛下果断而力行之」。
仁宗简默不言,虽执政奏事,首肯而已。
闻公言,沈思久之,曰:「得非欲选宗室为继嗣者乎?
此忠臣之言,但人不敢及耳」。
公曰:「臣言此,自谓必死,不意陛下开纳」。
上曰:「此何害,古今皆有之」。
令公以所言付中书
公曰:「不可,愿陛下自以意喻宰相」。
是日,公复言江淮盐事,诣中书白之。
宰相韩琦问公,今日复何所言。
公默计此大事,不可不使知,思所以广上意者,即曰:「所言宗庙社稷大计也」。
喻意,不复言。
后十馀日,有旨令公御史里行陈洙同详定行户利害。
与公屏语曰:「日者大飨明堂,韩公摄太尉监祭
公从容谓,闻君与司马君实善,君实近建言立嗣事,恨不以所言送中书,欲发此议,无自发之,行户利害,非所以烦公也,欲公达此意耳」。
时嘉祐六年闰八月也。
至九月,公复上疏面言:「臣向者进说,陛下欣然无难,意谓即行矣,今寂无所闻,此必有小人言陛下春秋鼎盛,子孙当千亿,何遽为此不祥之事,小人无远虑,特欲仓猝之际,援立其所厚善者耳。
唐自文宗以后,立嗣皆出于左右之意,至有称定策国老、门生天子者,此祸岂可胜言哉」!
上大感悟,曰:「送中书」。
公至中书,见等曰:「诸公不及今定议,异日夜半禁中出寸纸以某人为嗣,则天下莫敢违」。
等皆唯唯,曰:「敢不尽力」。
后月馀,诏英宗宗正寺,固辞不就职。
明年遂立为皇子
称疾不入。
公复上疏言:「凡人争丝毫之利,至相争夺,今皇子辞不赀之富,至三百馀日不受命,其贤于人远矣。
有识闻之,足以知陛下之圣,能为天下得人。
然臣闻父召无诺,君命召不俟驾而行,使者受命不受辞,皇子不当辞避,使者不当徒反。
凡召皇子内臣皆乞责降,且以臣子大义责皇子,宜必入」。
英宗遂受命。
衮国公主下嫁李玮,以骄恣闻。
公上疏言:「太宗时姚坦为衮王翊善,有过必谏,左右教王诈疾。
踰月,太宗召王乳母,入问起居状。
母曰:『王无疾,以姚坦故,郁郁成疾耳』。
太宗怒曰:『王年少,不知为此,汝辈教之』。
杖乳母数十,召慰勉之。
齐国献穆大长公主太宗之子,真宗之妹,陛下之姑,而谦恭率礼,天下称其贤。
愿陛下教子以太宗为法,公主事夫以献穆为法」。
已而公主不安于李氏,诏出知卫州公主入居禁中,而母杨归其兄璋,散遣其家人。
公言:「陛下追念章懿太后,故使尚主,今乃母子离析,家事流落,陛下独无雨露之感,悽恻之心乎?
既责降,公主亦不得无罪」。
上感悟,诏公主降封沂国,待李氏恩礼不衰。
判检院权判国子监,除知制诰
力辞至八九,改授天章阁待制,兼侍讲,赐三品服,仍知谏院
上疏言:「经略安抚使便宜从事,出于兵兴权制,非永世法。
将相大臣典州者,多以贵倨自恃,凌忽转运使,使不得举职。
朝廷务省事,专行姑息之政。
至于胥史欢哗而逐御史中丞辇官悖慢而退宰相卫士凶逆而狱不穷奸,泽加于旧,军人詈三司使法官以为非犯阶级,于用法有疑。
其馀,一夫流言于道路,而为之变法推恩者多矣,皆陵迟之渐,不可以不正」。
充媛董氏薨,追赠婉仪,又赠淑妃,辍朝成服,百官奉慰定谥行册礼,葬给卤簿。
公言:「董氏秩本微,病革之日,方拜充媛
古者妇人无谥,近制惟皇后有之。
卤簿本以赏军功,未尝施于妇人,惟唐平阳公主有举兵佐高祖定天下之功,乃得给,到韦庶人始令妃主葬日,皆给鼓吹,非令典,不足法」。
时有司新定后宫封赠法,皇后与妃皆赠三代。
公言:「别嫌明微,妃不当与后同。
袁盎引却慎夫人坐,正为此耳。
天圣亲郊,太妃止赠二代,而况妃乎」!
嘉祐八年贡举。
仁宗崩,英宗以哀毁致疾,慈圣光献太后同听政。
公首上疏言:「章献明肃太后,保佑先帝进贤退奸,有大功于赵氏,特以亲用外戚小人,故负谤天下。
太后初摄大政,大臣忠厚如王曾,清纯如张知白,刚正如鲁宗道,质直如薛奎者,当信用之。
鄙猥如马季良、谗谄如罗崇勋者,当疏远之,则天下服」。
又上疏英宗,言:「汉宣帝为昭帝后,终不追尊卫太子、史皇孙
光武起布衣,得天下,自以为元帝后,亦不追尊钜鹿都尉南顿君,惟哀、安、桓、灵,皆自旁亲入继大统,追尊其父祖,天下非之,愿以为戒」。
时公所得仁宗遗赐珠、金,直百馀万,率同列三上章,言:「国有大忧,中外窘乏,不可专用乾兴故事,若遗赐不可辞,则宜许侍从以上进金钱,佐山陵费」。
不许。
公乃以所得珠为谏院公使钱,金以遗其舅氏,义不藏于家。
英宗疾既平,皇太后还政。
公上疏言:「治身莫先于孝,治国莫先于公」。
其言切至,皆母子间人所难言者。
时有司立法,皇太后有所取用,有司奏覆,得御宝乃供。
公极论以为不可,当直下合同司移所属立供,如上所取,已乃具数奏太后,以防矫伪。
曹佾使相两府皆迁。
公言:「佾无功而得使相,陛下以慰母心耳。
两府皆迁,无名,若以还政为功,则宿卫将帅内侍小臣,必有觊望」。
已而都知任守忠等皆迁。
公复争之,因论:「守忠大奸,陛下为皇子,非守忠意,沮坏大策,离间百端,赖先帝不听。
及陛下嗣位,反覆革面,交搆两宫,国之大贼,人之巨蠹,乞斩于都市以谢天下」。
诏以守忠节度副使蕲州安置,天下快之。
时有诏陕西刺民兵号义勇,公上疏极论其害,云:「康定庆历间陕西民为乡弓手,已而刺为保捷指挥,民被其毒,兵终不可用,遇敌先北,正兵随之,每致崩溃。
县官知其坐食无用,汰遣归农,而惰游之人,不能复反南亩,彊者为盗,弱者转死,父老至今流涕也。
今义勇何以异此」!
章六上,不从。
乞罢谏官,不许。
王广渊除直集贤院
公言:「广渊奸邪不可近。
汉景帝太子,召上左右饮,卫绾独称疾不行,及即位,待有加。
周世宗澶渊张美三司吏,掌州之钱谷,世宗私有求假悉力应之,及即位,薄其为人,不用。
广渊仁宗之世,私自结于陛下,岂忠臣哉!
愿黜之以厉天下」。
执政建言濮安懿王德盛位隆,宜有尊礼,诏太常礼院两制议。
翰林学士王圭等相顾不敢先,公独奋笔立议曰:「为之后者为之子,不敢复顾其私亲,今日所以崇奉濮安懿王,典礼宜一准先朝封赠期亲尊属故事,高官大爵,极其尊荣」。
议成,即敕吏,以公手藁为案,至今存焉。
时中外讻讻,御史吕诲、傅尧俞、范纯仁、吕大防、赵鼎、赵瞻等皆争之,相继降黜。
公上疏乞留之,不可。
则乞与之皆贬。
初,西戎遣使致祭,而延州指使高宜押伴,傲其使者,侮其国主
使者诉于朝,公与吕诲乞加宜罪,不从。
明年西戎犯边,杀略吏士。
赵滋雄州,专以猛悍治边,公亦论其不可。
至是契丹之民,有捕鱼界河,伐白沟之南者。
朝廷以知雄州李中祐为不材,选将代之。
公言:「国家当戎狄附顺时,好与之计较末节,及其桀骜,又从而姑息之。
近者西戎之祸,生于高宜,北狄之隙,起于赵滋
朝廷方贤此二人,故边臣皆以生事为能。
今若选将代中祐,则来者必以为法,而以中祐为戒,渐不可长,宜敕边吏,疆埸细故,徐以文檄往反,若轻以矢刃相加者,坐之」。
京师大水,公上疏论三事,皆尽言无所隐讳。
龙图阁直学士判流内铨,改右谏议大夫,知治平四年贡举。
神宗即位,首擢公为翰林学士,公力辞,不许。
上面谕公:「古之君子,或学而不文,或文而不学,惟董仲舒、扬雄兼之,卿有文学,何辞为」?
公曰:「臣不能为四六」。
上曰:「如两汉制诏可也」。
公曰:「本朝故事不可」。
上曰:「卿能举进士,取高等,而云不能四六,何也」?
公趋出,上遣内臣閤门,强公受告,拜而不受。
趣公入谢,曰:「上坐以待公」。
公入,至廷中。
以告置公怀中,不得已乃受。
遂为御史中丞
初,中丞王陶宰相不押常朝班为不臣,宰相不从,争之力,遂罢。
公既继之,言:「宰相押班,细故也,言之过。
爱礼存羊,则不可已。
自顷宰相权重,今复以言宰相罢,则中丞不可复为,臣愿宰相押班,然后就职」。
上曰:「可」。
既出知陈州,谢章诋宰相不已。
执政议再贬,公言:「陶诚可罪,然陛下欲广言路,屈己受,而宰相独不能容乎」?
乃已。
公上疏论修心之要三,曰仁、曰明、曰武。
治国之要三,曰官人、曰信赏、曰必罚。
其说甚备。
且曰:「臣昔为谏官,即以此六言献仁宗,其后以献英宗,今以献陛下,平生力学所得,尽在是矣」。
公在英宗时,与吕诲同论祖宗之制:「句当御药院常用供奉官以下,至内殿崇班,则出。
近岁居此位者,皆暗理官资,食其廪给,非祖宗本意。
又故事,年未五十,不得为内侍省押班,今除张茂则,止四十八,不可」。
至是,又言之。
因论高居简奸邪,乞加远窜。
章五上,上为尽罢寄资内臣居简亦补外。
未几,复留陈承礼、刘有方二人,公复争之。
又言:「近者王中正陕西,知泾州刘涣等谄事中正,而鄜延钤辖舜臣,违失其意。
已而等进擢,舜臣降黜,权归中正,谤归陛下。
是去一居简得一居简」。
上手诏问公所从知。
公曰:「臣得之宾客,非一人言,事之有无,惟陛下知之。
若无,臣不敢避妄言之罪。
万一有之,不可不察」。
诏用宫邸直省官郭昭选等四人为閤门祗候
公言:「国初草创,天步尚艰,故即位之始,必以左右旧人为腹心耳目,谓之随龙,非平日法也。
閤门祗候在文臣为馆职,岂可使厮役为之」。
英宗山陵,公为仪仗使,赐金五十两,银合三百两。
三上章辞,从之。
边吏上言:「西戎部将嵬名山,欲以横山之众,取谅祚以降」。
诏边臣招纳其众。
公上疏极论,以为:「名山之众,未必能制谅祚,幸而胜之,灭一谅祚生一谅祚,何利之有?
若其不胜,必引众归我,不知何以待之?
臣恐朝廷不独失信于谅祚,又将失信于名山矣。
若名山馀众尚多,还北不可,入南不受,穷无所归,必将突据边城以救其命,陛下独不见侯景之事乎」?
上不听,遣将种谔发兵迎之,取绥州,费六十万万。
西方用兵,盖自是始矣。
翰林侍读学士
登州有不成婚妇,谋杀其夫伤而不死者。
吏疑问即承,知州事许遵谳之。
有司当妇绞而诏贷之。
上议,准律,因犯杀伤而自首者,得免所因之罪,妇当减三等,不当绞。
诏公与王安石议之,安石议。
公言:「谋杀犹故杀也,皆一事,不可分为二。
若谋为所因与杀为二,则故与杀亦可为二耶」?
宰相文彦博以下,皆附公议,然卒用安石言,至今天下非之。
权知审官院。
百官上尊号,公当答诏。
上疏言:「先帝亲郊不受尊号,天下莫不称颂,末年有建言者,国家与契丹有往来书信,彼有尊号而我独无,以为深耻,于是群臣复以非时上尊号。
汉文帝时单于自称『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』,不闻文帝复为大名以加之也。
愿陛下追用先帝本意,不受此名」。
上大悦,手诏答公:「非卿朕不闻此言,善为答词,使中外晓然,知朕至诚,非欺众邀名者」。
遂终身不复受尊号。
执政河朔灾伤,国用不足,乞今岁亲郊,两府不赐金帛,送学士院取旨。
公言:「两府所赐,以匹两计止二万,未足以救灾,宜自文臣两省武臣宗室刺史以上皆减半」。
公与学士王圭、王安石同对。
公言:「救灾节用,宜自贵近始,可听两府辞赐」。
安石曰:「常衮辞赐馔,时议以为衮自知不能,当辞位不当辞禄,且国用不足,非当今之急务也」。
公曰:「衮辞禄,犹贤于持禄固位者。
国用不足,真急务,安石言非是」。
安石曰:「不足者,以未得善理财者故也」。
公曰:「善理财者,不过头会箕敛以尽民财,民穷为盗,非国之福」。
安石曰:「不然,善理财者,不加赋而上用足」。
公曰:「天下安有此理!
天地所生财货百物,止有此数,不在民则在官。
譬如雨泽,夏涝则秋旱。
不加赋而上用足,不过设法阴夺民利,其害甚于加赋。
此乃洪羊欺汉武帝之言,太史公书之,以见武帝不明耳。
至其末年,盗贼蜂起,几至于乱。
武帝不悔祸,昭帝不变法,则汉几亡」。
争议不已。
王圭进曰:「救灾节用,宜自贵近始,司马光言是也。
然所费无几,恐伤国体,王安石言亦是。
惟明主裁择」。
上曰:「朕意与同。
然姑以不允答之」。
安石当制,遂引常衮事责两府两府亦不复辞。
史馆修撰
上问公可为谏官者,公荐吕诲天章阁待制知谏院
诏公与张茂则同相视二股河及土堤利害。
公用都水监丞宋昌言策,乞于二股之西置土堤,约水东流,若东流日深,北流自浅,新刍渐备,乃塞其北,放出御河、胡卢河下流,以纾,冀、深、瀛以西之患。
时议者多不同,公于上前,反覆论难,甚苦,卒从之。
后皆如公言,赐诏奖谕。
王安石始为政,创立制置三司条例司,建为青苗、助役、水利、均输之政,置提举官四十馀员,行其法于天下,谓之新法。
公上疏,逆陈其利害,曰:「后当如是」。
行之十馀年,无一不如公言者。
天下传诵,以公为真宰相,虽田父野老,皆号公司马相公,而妇人孺子,知其为君实也。
迩英进读,至萧何、曹参事
公曰:「参不变法,得守成之道
孝惠高后时,天下晏然,衣食滋殖」。
上曰:「汉守萧何之法,不变可乎」?
公曰:「何独汉也,使三代之君,常守禹、汤、文、武之法,虽至今存可也。
武王克商,曰:『乃反商政,政由旧』。
然则虽周亦用商政也。
《书》曰:『无作聪明,乱旧章』。
汉武帝张汤言,取高帝法纷更之,盗贼半天下。
元帝宣帝之政,而汉始衰。
由此言之,祖宗之法,不可变也」。
后数日,吕惠卿进讲。
因言:「先王之法,有一年而变者,『正月始和布法象魏』是也。
五年一变者,巡狩考制度是也。
有三十年一变者,『刑法世轻世重』是也。
有百年不变者,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也。
前日言非是,其意以讽朝廷,且讥臣为条例司官耳」。
上问公:「惠卿言何如」?
公曰:「布法象魏。
布,旧法也,名为变
若四孟月朔属民读法,为时变月变耶?
诸侯有变礼易乐者,王巡狩则诛之,王不自变也。
刑新国用轻典,乱国用重典,平国用中典,是为世轻世重,非变也。
且治天下,譬如居室,敝则修之,非大坏不更造也。
大坏而更造,非得良匠美材不成。
今二者皆无有,臣恐风雨之不庇也。
公卿侍从皆在此,愿陛下问之。
三司使掌天下财,不才而黜可也,不可使两府侵其事,今为制置三司条例司也?
宰相以道佐人主,安用例?
苟用例而已,则胥史足矣。
今为看详中书条例司也」?
惠卿不能对。
则诋公曰:「光为侍从不言,言而不从不去」?
公作而答曰:「是臣之罪也」。
上曰:「相与论是非耳,何至是」!
讲毕,赐坐户外。
将出,上命徙坐户内,左右皆避去。
上曰:「朝廷每更一事,举朝讻讻,也」?
王圭曰:「臣疏贱在阙门之外,朝廷之事不能尽知,借使之道路,又不知其虚实也」。
上曰:「闻则言之」。
公曰:「青苗出息,平民为之,尚能以蚕食下户,至饥寒流离,况县官法度之威乎」?
惠卿曰:「青苗法,愿取则与之,不愿不强也」。
公曰:「愚民知取债之利,不知还债之害,非独县官不强,富民亦不强也。
臣闻作法于凉,其弊犹贪,作法于贪,弊将若之何!
太宗河东,立和籴法,时米㪷十馀钱,草束八钱,民乐与官为市。
其后物贵而和籴不解,遂为河东世世患,臣恐异日之青苗,犹河东之和籴也」。
上曰:「陕西行之久矣,民不以为病」。
公曰:「臣陕西人也,见其病不见其利。
朝廷初不许也,而有司尚能以病民,况立法许之乎」?
上曰:「坐仓籴米何如」?
坐者皆起曰:「不便。
上已罢之,幸甚」。
上曰:「未罢也」。
公曰:「京师有七年之储,而钱常乏,若坐仓钱益乏,米益陈,柰何」?
惠卿曰:「坐仓得米百万斛,则省东南百万之漕,以其钱供京师,何患无钱」?
公曰:「东南钱荒而米狼戾,今不籴米而漕钱,弃其有馀,取其所无,农末皆病矣」。
侍讲吴申起曰:「光言至论也」。
公曰:「此皆细事,不足烦人主,但当择人而任之。
有功则赏,有罪则罚,此则陛下职也」。
上曰:「然。
『文王罔攸兼于庶言,庶狱庶慎,惟有司之牧夫』」。
公趋出。
上曰:「卿得无以惠卿之言不乐乎」?
公曰:「不敢」。
韩琦上疏论青苗之害,上感悟,欲罢其法。
安石称疾求去。
会拜公枢密副使,公上章力辞,至六七。
曰:「上诚能罢制置条例司,追还遣提举官,不行青苗、助役等法,虽不用臣,臣受赐多矣。
不然,终不敢受命」。
上遣人谓公:「枢密,兵事也。
官各有职,不当以他事为词」。
公言:「臣未受命,则犹侍从也,于事无不可言者」。
安石起视事,青苗法卒不罢,公亦卒不受命。
则以书喻安石,三往反,开喻苦至,犹幸安石之听而改也。
且曰:「巧言令色鲜矣仁,彼忠信之士,于公当路时,虽龃龉可憎,后必徐得其力,谄谀之人,于今诚有顺适之快,一旦失势,必有卖公以自售者」。
意谓吕惠卿
宾客,辄指言之曰:「覆王氏者,必惠卿也。
小人本以利合,势倾利移,何所不至」。
其后六年,而惠卿安石,上书告其罪,茍可以覆王氏者,靡不为也。
由是天下服公先知。
公求补外,上犹欲用公,公不可。
端明殿学士出知永兴军
朝辞进对,犹乞免本路青苗、助役。
宣抚使下令,分义勇四番,欲以更戍边,选诸军骁勇,募闾里恶少为奇兵,调民为乾粮麨饭,虽内郡不被边,皆修城池楼橹如边郡,且遣兵就粮长安、河中、同,三辅骚然。
公上疏,极言:「方凶岁,公私困弊,不可举事,而永兴一路城池楼橹皆不急,乾粮麨饭昔尝造,后无用腐弃之,宣抚司令,臣皆未敢从。
若乏,军兴,臣坐之」。
于是一路独得免。
顷之,诏移知许州,不赴,遂乞判西京留司御史台以归。
自是绝口不论事。
以祀明堂,加上柱国
至熙宁七年,上以天下旱、蝗,诏求直言。
公读诏泣下,欲默不忍,乃复陈六事
一青苗,二免役,三市易,四边事,五保甲,六水利,此尤病民者,宜先罢。
又以书责宰相吴充:「天子仁圣如此,而公不言,也」?
元丰五年,公忽得语涩疾,自疑当中风,乃豫作遗表,大略如六事加详尽,感慨亲书,缄封置卧内,且死,当以授所善范纯仁、范祖禹使上之。
凡居洛十五年,再任留司御史台,四任提举崇福宫
官制行,改太中大夫资政殿学士
神宗崩,公赴阙临,卫士见公入,皆以手加额,曰:「此司马相公也」。
民遮道呼曰:「公无归洛,留相天子,活百姓」。
所在数千人聚观之。
公惧,会放辞谢,遂径归洛。
太皇太后闻之,诘问主者,遣使劳公,问所当先者。
公言:「近岁士大夫以言为讳,闾阎愁苦于下,而上不知,明主忧勤于上,而下无所诉,此罪在群臣,而愚民无知,归怨先帝,宜下诏首开言路」。
从之。
下诏榜朝堂,而当时有不欲者,于诏语中设六事以禁切言者曰:「若阴有所怀,犯非其分,或扇摇机事之重,或迎合已行之令,上以观望朝廷之意以侥倖希进,下以眩惑流俗之情以干取虚誉,若此者,必罚无赦」。
太皇太后封诏草以问公
公曰:「此非求谏,乃拒谏也。
人臣惟不言,言则入六事矣」。
太府少卿宋彭年、水部员外郎王应诏言事,有欲借此二人以惩天下者,皆以非职而言,赎铜三十斤。
公具论其情,且请改赐诏书,行之天下。
从之。
于是四方吏民,言新法不便者数千人。
公方草具所当行者,而太皇太后已有旨,散遣修京城役夫,罢减皇城内觇者,止御前工作,出近侍之无状者三十馀人,戒敕中外无敢苛刻暴敛,废导洛司物货场,及民所养户马宽保马限,皆从中出,大臣不与。
公上疏谢:「当今急务,陛下略已行之矣,小臣稽慢,罪当万死」。
诏除公知陈州,且过关入见,使者劳问,相望于
至则拜门下侍郎,公力辞,不许。
数赐手诏:「先帝新弃天下,天子冲幼,此何时,而君辞位耶」?
公不敢复望,以覃恩迁通议大夫
初,神宗皇帝以英伟绝人之资,励精求治,凛凛乎汉宣帝、唐太宗之上矣。
宰相王安石用心过当,急于功利,小人得乘间而入,吕惠卿之流以此得志,后者慕之,争先相高,而天下病矣。
先帝明圣,独觉其非,出安石金陵,天下欣然,意法必变,虽安石亦自悔恨。
其去而复用也,欲稍自改,而惠卿之流,恐法变身危,持之不肯改。
然先帝终疑之,遂退安石八年不复召,而惠卿亦再逐不用。
元丰之末,天下多故,及二圣嗣位,民日夜引领以观新政,而进说者以为三年无改于父之道,欲稍损其甚者,毛举数事以塞人言。
公慨然争之曰:「先帝之法,其善者,虽百世不可变也。
安石、惠卿等所建,为天下害,非先帝本意者,改之,当如救焚拯溺,犹恐不及。
汉文帝除肉刑,斩右趾者弃市,笞五百者多死。
景帝元年即改之。
武帝作盐铁、榷酤、均输等法。
昭帝罢之。
唐代宗宦官,公求赂遗,置客省拘滞四方之人。
德宗立未三月,罢之。
德宗晚年为宫市,五坊小儿暴横,盐铁使月进羡馀
顺宗即位,罢之。
当时悦服,后世称颂,未有或非之者也,况太皇太后以母改子,非子改父」。
众议乃定。
公以为:「治乱之机,在于用人,邪正一分,则消长之势自定。
每论事,必以人物为先,凡所进退,皆天下所谓当然者,然后朝廷清明,人主始得闻天下利害之实」。
遂罢保甲团教,依义勇法,岁一阅。
保马不复买,见在者还监牧给诸军。
废市易法,所储物皆鬻之,不取息,而民所欠钱皆除其息。
京东铸铁钱,河北江西福建、湖南盐及福建茶法,皆复其旧。
独川、陕,以边用,未即罢,遣使相视,去其甚者。
户部左右曹钱谷,皆领之尚书
凡昔之三司使事,有散隶五曹及寺监者,皆归户部,使尚书周知其数,量入以为出。
于是天下释然,曰:「此先帝本意也,非吾君之子,不能行吾君之意」。
时独免役、青苗、将官之法犹在,而西戎之议未决也。
山陵毕,迁公正议大夫
公自以不与顾命,不敢当,诏不许。
元祐元年正月,公始得疾。
诏公与尚书左丞吕公著朝会,与执政异班再拜而已,免舞蹈。
公疾益甚,叹曰:「四患未除,吾死不瞑目矣」。
乃力疾上疏论免役五害,乞直降敕罢之,率用熙宁以前法。
有未便,州县监司节级以闻,为一路一州一县法。
诏即日行之。
又论西戎大略,以和戎为便,用兵为非。
时异议者甚众,公持之益坚。
其后太师文彦博议与公合,众不能夺。
又论将官之害,诏诸将兵皆隶州县,军政委守令通决之。
又乞废提举常平司,以其事归之转运使提点刑狱
公谓监司多新进少年,务为刻急,天下病之,乞自太中大夫待制以上,于郡守中举转运使提点刑狱,于通判中举转运判官
又以文学、德行、吏事、武略等为十科,以求天下遗才。
命文臣升朝以上,岁举经明行修一人,以为进士高选。
皆从之。
左仆射
疾稍间,将起视事,诏免朝觐,许以肩舆,三日一入都堂或门下尚书省
公不敢当,曰:「不见君,不可以视事」。
诏公肩舆到内东门子康扶入对小殿,且曰毋拜。
公惶恐入对延和殿,再拜。
遂罢青苗钱,专行常平粜籴法,以岁上中下熟为三等,谷贱及下等则增价籴,贵及上等则灭价粜,惟中等则否,及下等而不籴,及上等而不粜皆坐之。
时二圣恭俭慈孝,视民如伤,虚己以听公。
公知无不为,以身任天下之责。
数月复病,以九月丙辰朔,薨于西府,享年六十八。
太皇太后闻之恸,上亦感涕不已。
时方躬祀明堂,礼成不贺,二圣皆临其丧,哭之哀甚,辍视朝三日。
太师温国公,襚以一品礼服,赙银三千两,绢四千匹,赐龙脑水银以敛。
户部侍郎赵瞻入内,内侍省押班宗道护其丧,归葬夏县,官其亲族十人。
公忠信孝友,恭俭正直,出于天性。
自少及老,语未尝妄,其好学如饥渴之嗜饮食,于财利纷华,如恶恶臭,诚心自然,天下信之。
退居于洛,往来陕郊,陕洛间皆化其德,师其学,法其俭。
有不善,曰:「君实得无知之乎」!
博学无所不通,音乐、律历、天文、书数,皆极其妙。
晚节尤好礼,为冠婚丧祭法,适古今之宜。
不喜释、老,曰:「其微言不能出吾书,其诞吾不信」。
不事生产,买第洛中,仅庇风雨。
有田三顷,丧其夫人,质田以葬。
恶衣菲食,以终其身。
自以为遭遇圣明,言听计从,欲以身徇天下,躬亲庶务,不舍昼夜。
宾客见其体羸,曰:「诸葛孔明二十罚以上皆亲之,以此致疾,公不可以不戒」。
公曰:「死生命也」。
为之益力。
病革,谆谆不复自觉,如梦中语,然皆朝廷天下事也。
既没,其家得遗奏八纸,上之,皆手札论当世要务。
京师民画其像,刻印鬻之,家置一本,饮食必祝焉。
四方皆遣人购之京师,时画工有致富者。
有《文集》八十卷,《资治通鉴》二百九十四卷,《考异》三十卷,《历年图》七卷,《通历》八十卷,《稽古录》二十卷,《本朝百官公卿表》六卷,《翰林词草》三卷,《注古文孝经》一卷,《易说》三卷,《注系辞》二卷,《注老子道德论》二卷,《集注太元经》八卷,《大学中庸义》一卷,《集注扬子》十三卷,《文中子传》一卷,《河外咨目》三卷,《书仪》八卷,《家范》四卷,《续诗话》一卷,《游山行记》十二卷,《医问》七篇。
其文如金玉谷帛药石也,必有适于用,无益之文,未尝一语及之。
初,公患历代史繁重,学者不能综,况于人主,遂约战国秦二世,如左氏体,为《通志》八卷以进。
英宗悦之,命公续其书,置局秘阁,以其素所贤者刘攽、刘恕、范祖禹为属官。
凡十九年而成,起周威烈王,讫五代,上下一千三百六十二载。
其是非疑似之间,皆有辩论,一事而数说者,必考合异同而归之,作《考异》以志之。
神宗尤重其书,以为贤于荀悦,亲为制叙,赐名《资治通鉴》,诏迩英读其书,赐颍邸旧书二千四百二卷。
书成,拜资政殿学士,赐金帛甚厚。
娶张氏,礼部尚书存之女,封清河郡君,先公卒,追封温国夫人
子三人,童、唐皆早亡,康今为秘书省校书郎
孙二人,、桓皆承务郎
历事四朝,皆为人主所敬。
神宗知公最深,公思有以报之,常摘孟子之言曰:「责难于君谓之恭,陈善闭邪谓之敬,谓吾君不能谓之贼」。
故虽议论违忤,而神宗识其意,待之愈厚。
及拜资政殿学士,盖有意复用公也。
夫复用公者,岂徒然哉,将必行其所言。
公亦识其意,故为政之日,自信而不疑
呜呼,若先帝可谓知人矣,其知之也深;
公可谓不负所知矣,其报之也大。
轼从公游二十年,知公平生为详,故录其大者为行状。
其馀,非天下所以治乱安危者,皆不载,谨状。
高居简有罪无功奏治平四年七月 宋 · 孙思恭
 出处:全宋文卷一○九七、《通鉴长编纪事本末》卷五八
陛下先帝之嫡长子,当为嗣者,非陛下而谁?
居简当先帝大渐之时,已怀二心,私自结纳,又矫称太子之命召两府,以累陛下孝德。
此皆当诛之罪,奈何反以为功?
谢传宣抚问表(二) 北宋 · 余靖
 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九、《武溪集》卷一六
臣某言:今月二日,入内内侍省内侍殿头高居简到州,伏蒙圣恩传宣抚问者。
人自日边,远颁于休命;
语传天上,如对于清光。
揣己甚微,荷恩至厚中谢。)
恭惟皇帝陛下丕承景运,祗配严禋,内尽志于祖宗,毕荐诚于岳渎。
臣忝分朝寄,适在海邦,光华之使斯来,郁穆之言遽及。
鞠躬听命,初同楚纩之温;
阖郡改观,共识尧云之泽。
但臣无任。
朝服法物库苏利涉高居简提点御批元丰元年八月壬子 北宋 · 宋神宗
 出处:全宋文卷二四八二、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二九一
朝服法物库可依郊庙祭器库例,差皇城使海州团练使、入内副都知苏利涉文思使忠州刺史、内侍押班高居简提点,自今不隶提举司
濮议答问 北宋 · 欧阳修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三八、《欧阳文忠公集》卷一二一
或问:「罢议之诏有权罢之文。
议者谓权罢者,有待之言也。
盖朝廷迫于皇太后,不得已而罢,故云权罢者,欲俟皇太后千秋万岁后,复议追崇耳。
朝廷之意果如是乎」?
答曰:「此厚诬之一事也。
使朝廷果有此意,手诏虽无『权』字,他日别议追崇,何施不可,何必先露此意示人!
是时台谏方吹毛求疵,以指为朝廷过失,若君臣果有此意,亦当深谋密计,岂肯明著诏令,以资言者之口」?
问者曰:「然则何故云权罢」?
答曰:「事体自当如此尔。
追崇以彰圣君之孝而示天下也,本无中罢之理,今不得已而罢,当为迤逦之辞,故云权罢集议,更令礼官徐求典礼者,乃体当如此。
此事人所易知,而吕诲等欲恐迫人主,故厚诬以有待之说也。
先帝每语及此事,则不胜其愤,仰天而叹曰:『天鉴在上,岂有此心』」?
或问:「皇太后既已责中书不当议称皇考,而手书复有称皇、称后等事,议者谓韩琦交结高居简,惑乱皇太后,请降手书,其称亲、称皇、称后,皆非皇太后本意,果若是乎」?
答曰:「手书非皇太后本意,事出禁中,非外人所得知也。
若云因韩琦使高居简请降手书,则又厚诬也。
何以明之?
若手书是韩琦所请,既降出便合奉行,岂敢却有沮难,又请上别降手诏也。
以此而言,但见韩琦沮止手书称皇、称后二事,不见请降手书也」。
问者又曰:「然则出于上意乎」?
答曰:「亦非也。
若出于上意,亦当先谕中书商议,安得绝无一言及之?
又若上意果有所主,而中书虽欲不奉行,犹须再三论列,方可回圣意,岂有韩琦一言,上即从之,略无难色?
以此知上意不主也」。
问者又曰:「然则,称皇、称后,是哀、桓之事,中书以为非而不奉行者也。
吕诲表乃云『致主之谋,不耻哀、桓之乱制』者,何谓也」?
答曰:「此所以为厚诬也。
且称亲、置园寝及称皇考,皆是汉宣、光故事,吕诲等指以为哀、桓之乱制,乃是指鹿为马尔。
以此见其诬罔,何所不至也。
据《汉书》,师丹上疏云:『定陶恭皇谥号既已前定,义不可复改』。
据此,则恭王称皇,乃师丹许以为是者,故云不可复改尔。
昨国家于濮王固自不议称皇,就使称皇,亦是师丹所许者也」。
问者曰:「若此,则师丹当时与汉争论何事」?
答曰:「董宏欲去定陶国号而止称恭皇,及欲立庙京师尔。
此二事是师丹所争也。
恭皇之号,常系于定陶,则自是于诸侯国称皇尔,与汉不相干也。
若止称恭皇而不系以国,则有进干汉统之渐。
又立庙京师,则乱汉宗
师丹不得不争也。
濮王既不称皇而立庙止在濮园,事无差僭,而吕诲等动以师丹自比,不知朝廷有何过举,等果争论何事也」?
问者曰:「诲等所论者称亲也,称亲果是乎」?
答曰:「称亲是矣,此乃汉宣故事也。
谨按宣帝之父曰史皇孙
初,丞相蔡义议称亲,谥曰悼,裁置奉邑而已。
其后魏相始改亲称皇考,而立庙京师
至哀帝时议毁汉庙不合礼经者,于是毁悼皇考庙在京师者。
是时丞相平晏等百馀人议:曰亲,谥曰悼,裁置奉邑,皆应经义。
由是言之,立庙京师则毁,称亲、置奉邑则自合经义也。
所谓应经义者,即《仪礼》云『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』是也。
亲者,父母之称也」。
问者曰:「京师庙既毁,而又毁奉明园者,何也」?
答曰:「汉制,宗室诸侯王皆有园,悼皇考自合置园,初名奉明园,置奉邑三百家可矣。
其后增为一千六百家,而改奉明园为县,则僭天子之制矣,故议毁之也。
今国家追崇濮王,其礼数三而已:称亲一也,置园二也,立庙三也。
称亲则汉儒所谓应经义者也,置园则汉宗室诸侯王之制也,立庙则一品家庙之制也。
如汉诸王在本国,今濮国虚名,无立庙处,故即园而立庙尔。
其依经合古,可以为万世法也」。
问者曰:「汉儒既以称亲为应经义,又以两统贰父为非者,何谓也?
岂其议自相矛楯乎」?
答曰:「两议皆是,不相矛楯也。
其初称亲而置邑也,止在下国,与汉朝不相干,故不违经义也。
及其后立庙于京师,与汉祖宗并立。
至元帝时议毁亲尽之庙,时昭帝既以亲未尽不毁,悼皇考亦以亲未尽不毁,是则悼皇考与汉祖宗并为世数,此为两统贰父也。
元帝既上承昭、宣,而又承悼皇考为世,所谓违离祖统者,其议皆是也。
使悼皇考庙在奉明园,而不与汉朝宗庙相干,岂有两统贰父之说乎」?
问者曰:「父有贰乎」?
答曰:「何止贰也!
父之别有五,母之别有八,皆见于经与礼。
而父之别曰父也、所生父也、所后父也、同居继父也、不同居继父也。
不同居继父者,父死而母再适人,子从而暂寓其家,后去而异居矣,犹以暂寓其家之恩,终身谓其人为父。
而所生父者,天性之亲也,反不得谓之父,是可谓不知轻重者也」。
问者曰:「父母之名,果不可改乎」?
对曰:「能深嫉为后者尊其父母,莫如魏明帝也。
明帝之诏曰:『有谓考为皇、称妣为后者,大臣共诛之』。
然则,称皇与后,是其所禁,而考妣之名虽明帝不能易也。
明帝之不能易,是不可改也」。
问者曰:「所生、所后父之名,徒见于礼文,而今世未尝用也。
今公卿士大夫至于庶人之家养子为后者,皆以所生父为伯叔久矣。
一旦欲用古礼而违世异俗,其能使众论不諠乎」?
答曰:「礼之废失久矣。
始于闾阎鄙俚之人不知礼者坏之,而士族之家因习见,遂以成风。
然国家之典礼则具存也。
今士大夫峨冠束带,立于朝廷,号为儒学之臣,为天子议礼,乃欲不遵祖宗之典礼(谓《开宝通礼》、《五服年月》等书。),而徇闾阎鄙俚之弊事,此非臣某之所敢知也。
使臣以此得罪,臣固无惭而不悔也,况所谓以养子所生为伯叔父者,今但行于私家尔。
有司之议礼议律,则未尝不遵典礼也。
方礼官议以濮王为皇伯也,是时王子融卒。
初,故王曾之无子也,以其兄子融之子绎为后。
子融之死也,礼官议绎服所生父齐衰期而心丧三年。
夫以子融为所生父,是典礼也;
濮王为伯,是闾阎之所称也。
两议并发于一时,而为臣下议则用典礼,为天子议则用闾阎,其任情颠倒有如此,而人莫与之辨也」。
问者曰:「或谓所生父之名出于《丧服记》,止可为议服而言,其他不可称也,果若是乎」?
答曰:「律言所养父杀其所生父,听其子告者,又岂因议服而言乎」?
问者曰:「礼有明文,而世不用者,何也」?
答曰:「圣人以立后为公,不畏人知,故不讳;
不讳,则其子必有所生父母也。
小人不知礼,以养子为私,畏人知之,故讳其自有父母,欲一心以为我生之子,故惟恐讳之不密也。
尝试论之曰:古之不幸无子,而以其同宗之子为后者,圣人许之,著之礼经而不讳也。
而后世闾阎鄙俚之人则讳之,讳之则不胜其欺与伪也。
故其茍偷窃取婴孩襁褓之子,讳其父母而自欺,以为我生之子,曰不如此则不得其一志尽爱于我,而其心必二也。
而为其子者,亦自讳其所生而绝其天性之亲,反视以为叔伯父,以此欺其九族,而乱其人鬼亲疏之序。
凡物生而有知,未有不爱其父母者,使是子也能忍而真绝其天性欤,禽兽之不若也;
使其不忍而外阳绝之,是大伪也。
夫闾阎鄙俚之人之虑于事者亦已深矣,然而茍窃欺伪不可以为法者,小人之事也。
惟圣人则不然,以为人道莫大于继绝,此万世之通制而天下之至公也,何必讳哉!
所谓子者,未有不由父母而生者也,故为人后者,必有所生之父,此理之自然也。
其简易明白,不茍不窃,不欺不伪,可以为通制而公行者,圣人之法也。
又以谓为人后者所承重,故加其服以斩,而所生之亲恩有屈于,故降其服以期。
服可降,父母之名不可讳,故著于经曰:『为人后者,为其父母报』。
自三代以来,有天下国家者,莫不用之」。
问者曰:「以濮王称亲,则于仁宗之意如何」?
答曰:「大哉,仁宗皇帝之至圣至明也!
知立后为公,不畏人知而不讳也。
故明诏天下曰,是濮安懿王之子也。
然则,濮安懿王者为所生父可知矣。
仁宗先告于天下矣,所谓简易明白,不茍不窃,不欺不伪者,圣人之法也」。
问者曰:「议者以谓恭爱之心分施于彼,则不得专一于此也(此两制议称皇伯议状之文也。)
如是,则恭爱可专施于一而不分施于二也。
使上之待濮王也,既不施恭又不施爱,是以行路之人待其所生也,不亦过乎」?
答曰:「行路之人,遇其乡闾之长者与有德者,则必竦然有肃恭之容;
遇其交游故旧久不相见者,则必忻然有驩爱之语。
今遇其所生,而既不施恭,又不施爱,是不如行路之人也。
忍为斯言者,谁乎?
君子之为言也,度可行于己,然后可责于人。
今斯人也偶不为人后耳,使其自度为人后,而能以不恭不爱待其父母,则能忍而为此言也」。
问者曰:「为人后而不绝其所生之恩者,施于臣民可矣。
施于国家,而有宗庙社稷之重,则将干乎正统,奈何」?
答曰:「濮园之称亲立庙,今二岁矣,而与宗庙朝廷了不相关也。
其于正统有何所干乎?
于此足以见言者之诬罔也,复何疑乎」!
濮议本末 北宋 · 欧阳修
 出处:全宋文卷七四四、《欧阳文忠公集》卷一二○
英宗皇帝初即位,既覃大庆于天下,群臣并进爵秩,恩泽遍及存亡,而宗室故诸王亦已加封赠。
濮安懿王,上所生父也,中书以为不可与诸王一例,乃奏请下有司议合行典礼(奏状具别卷。),有旨宜俟服除,其议遂格。
治平二年四月,上既释服,乃下其奏两制,杂学士待制礼官详议。
翰林学士王圭等议濮安懿王高官大国,极其尊荣而已(其议状具别卷。)
中书以为赠官及改封大国,当降制行册命,而制、册有式,制则当曰「某亲具官某可赠某官,追封某国王」,其册则当曰「皇帝若曰:咨尔某亲某官某,今册命尔为某官某王」;
濮王于上父子也,未审制册称为何亲,及名与不名。
乃再下其议。
等请称皇伯而不名(其议状具别卷。)
中书据《仪礼·丧服记》云「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」,又据开元开宝《礼》皆云「为人后者为其所生父齐衰,不杖期,为所后父斩衰三年」,是所后、所生皆称父母,而古今典礼皆无改称皇伯之文
又历检前世以藩侯入继大统之君,不幸多当衰乱之世,不可以为法。
汉宣帝光武,盛德之君也,皆称其父为皇考。
而皇伯之称既非典礼,出于无稽,故未敢施行。
乃略具古今典礼及汉孝宣光武故事,并录皇伯之议,别下三省集官与台官共加详议。
未及集议,而皇太后以手书责中书不当称皇考,中书具对所以然(其对劄子具别卷),而上见皇太后手书,惊骇,遽降手诏罢议,而追崇之礼亦寝。
后数日,礼官范镇等坚请必行皇伯之议,其奏留中,已而台官亦各有论列。
上既以皇太后之故,决意罢议,故凡言者一切留中。
上圣性聪睿英果,烛理至明,待遇臣下,礼极谦恭,然而不为姑息,台官所论濮园事既悉已留中,其言他事不可从者又多寝而不行。
台官由此积忿,出怨言,并怒中书不为施行。
中书亦尝奏云:「近日台官忿朝廷不用其言,谓臣等壅塞言路,致陛下为拒谏之主。
乞略与施行一二事」。
上曰:「朝廷当以至公待天下,若台官所言可行,当即尽理施行,何止略行一二?
若所言难行,岂当应副人情?
以不可行之事勉强行之,岂不害事耶」?
中书以上语切中事理,不敢更有所请。
上仍问曰:「所言莫有可行而未行者否」?
韩琦下相顾曰:「实无之」。
因曰:「如此则未有」。
是时杂端御史数人皆新被擢用,锐于进取,务求速誉,见事辄言,不复更思职分,故事多乖缪,不可施行。
是时京师大雨水,官私屋宇倒塌无数,而军营尤甚。
上以军士暴露,圣心焦劳,而两府之臣相与忧畏,夙夜劳心竭虑,部分处置,各有条目矣。
是时范纯仁新除御史,初上殿,中外竦听所言何事。
而第一劄子催修营房,责中书何不速了,因请每一营差监官一员。
中书勘会在京倒塌军营五百二十坐,如纯仁所请,当差监官五百二十员,每员当直兵士四人,是于国家仓卒多事阙人之际,虚破役兵二千人当直、五百员监官
而未有瓦木笆箔,一并兴修未得。
其狂率疏缪如此。
故于中书聚议时,臣修不觉笑之,而台中亦自觉其非。
后数日,吕大防再言乞两营共差一官,其所言烦碎不识事体,不可施行,多类此。
台官不自知其言不可施行,但怨朝廷沮而不行,故吕大防又言,今后台官言事不行者,乞令中书具因何不行报台。
其忿戾如此,而怨怒之言渐传于士大夫间。
台官亲旧有戏而激之者曰:「近日台官言事,中书尽批进呈讫,外人谓御史台为进呈院矣」。
此语甚著,朝士相传以为戏笑,而台官益怏怏惭愤,遂为决去就之计,以谓因言得罪,犹足取美名。
是时人主圣德恭俭,举动无差失,两府大臣亦各无大过,未有事可决去就者,惟濮议未定,乃曰此好题目,所谓奇货不可失也,于是相与力言。
然是时手诏既已罢议,皇伯、皇考之说俱未有适从,其他追崇礼数又未尝议及,朝廷于濮议未有过失,故言事者但乞早行皇伯之议而已。
中书以谓前世议礼连年不决者甚多,此事体大,况人主谦抑,已罢不议,有何过举可以论列?
于是置而不问。
台官群至中书,扬言曰:「相公宜早了此事,无使他人作奇货」。
上亦已决意罢议,故言者虽多,一切不听。
由是台官愈益愧耻,既势不能止,又其本欲以言得罪而买名,故其言惟务激怒朝廷,无所忌惮而肆为诬罔,多引董宏、朱博等事,借指臣某为首议之人,恣其丑诋。
初,两制以朝廷不用其议,意已有不平,及台宪有言,遂翕然相与为表里。
而庸俗中下之人不识礼义者,不知圣人重绝人嗣,凡无子者明许立后,是大公之道,但习见闾阎俚俗养过房子及异姓乞养义男之类,畏人知者皆讳其所生父母,以为当然,遂以皇伯之议为是。
台官既挟两制之助,而外论又如此,因以言惑众云:「朝廷背弃仁宗恩德,崇奖濮王」。
而庸俗俚巷之人至相语云:「待将濮王入太庙,换了仁宗木主」。
中外汹汹,莫可晓谕。
而有识之士知皇伯之议为非者,微有一言佑朝廷,便指为奸邪。
太常博士孙固尝有议请称亲,议未及上,而台官交章弹之。
由是有识之士皆钳口畏祸矣。
久之,中书商量,欲共定一酌中礼数行之,以息群论,乃略草一事目进呈,乞依此降诏云:「濮安懿王是朕本生亲也,群臣咸请封崇,而子无爵父之义,宜令中书门下以茔为园,即园立庙,令王子孙岁时奉祠,其礼止于如此而已」。
乃是岁九月(忘其日矣)
上览之,略无难色,曰:「只如此极好,然须白过太后乃可行,且少待之」。
是时渐近南郊,朝廷事多,台议亦稍中息,上又未暇白太后中书亦更不议。
及郊禋既罢,明年正月台议复作,中书再将前所草事目进呈,乞降诏。
上曰:「待三两日间白过太后,便可施行矣」。
不期是夕忽遣高居简曾公亮宅降出皇太后手书,云「濮王许皇帝称亲」,又云「濮王宜称皇,三夫人宜称后」,与中书所进诏草中事绝异,而称皇、称后二事,上亦不曾先有宣谕。
从初中书进呈诏草时,但乞上直降诏施行,初无一语及慈寿宫,而上但云欲白过太后然后施行,亦不云请太后降手书。
此数事皆非上本意,亦非中书本意。
是日韩琦以祠祭致斋,惟曾公亮、赵槩与臣修在垂拱殿门阁子内,相顾愕然,以事出不意,莫知所为,因请就致斋处召韩琦同取旨。
少顷至,不及交言,遂同上殿。
前奏曰:「臣有一愚见,未知可否」?
上曰:「如何」?
曰:「今太后手书三事,其称亲一事可以奉行,而称皇、称后,乞陛下辞免。
别降手诏止称亲,而却以臣等前日进呈诏草以茔为园,即园立庙,令王子孙奉祠等事,便载于手诏施行」。
上欣然曰:「甚好」。
遂依此降手诏施行(手诏具别卷)
初,中外之人为台官眩惑,云朝廷尊崇濮王,欲夺仁宗正统,故人情汹汹,及见手诏,所行礼数止于如此,皆以为朝廷处置合宜,遂更无异论。
惟建皇伯之议者犹以称亲为不然,而吕诲等已纳告敕,杜门不出,其势亦难中止,遂专指称亲为非,益肆其诬罔,言韩琦交结中官苏利涉、高居简,惑乱皇太后,致降手书,又专指臣修为首议之人,乞行诛戮,以谢祖宗。
其奏章正本进入,副本便与进奏官,令传布。
等既欲得罪以去,故每对见,所言悖慢,惟恐上不怒也。
上亦数谕中书云:「诲等遇人主,无复君臣之礼」。
然上圣性仁厚,不欲因濮王事逐言事官,故屈意含容久之,至此知其必不可留,犹数遣中使还其告敕,就家宣召。
既决不出,遂各止以本官除外任。
盖濮园之议自中书始初建请,以至称亲立庙,上未尝有一言欲如何追崇,但虚怀恭己,一付大臣与有司,而惟典礼是从尔。
其不称皇伯,欲称皇考,自是中书执议,上亦无所偏执。
等累论,久而不决者,盖以上性严重,不可轻回,谓已降手诏罢议,故称伯称考一切置而不议尔,非意有所偏执也。
上尝谕韩琦等云:「昔汉宣帝即位八年,始议追尊皇考。
中书所议,何太速也」!
以此见上意慎重,不敢轻议耳,岂欲过当追崇也?
至于中书,惟称号不敢用皇伯无稽之说,欲一遵典故耳,其他追崇礼数,皆未尝议及者,盖皇伯皇考称呼犹未决而遽罢议,故未暇及追崇之礼也。
其后所议,止于即园立庙而已。
等广引哀、桓之事为厚诬者,皆未尝议及也。
初,等既决必去之意,上屈意留之不可得。
赵瞻者在数人中尤为庸下,殊不识事体,遂扬言于人云:「昨来官家但不曾下拜留我耳」。
以此自誇,有得色。
吕诲亦谓人曰:「向若朝廷于台官所言事十行得三四,使我辈遮羞,亦不至决去」。
由是言之,朝廷于濮议岂有过举?
台官岂是上本意?
等决去,岂专为濮议耶?
士大夫但见等所诬之言,而不知濮事本末,不究等用心者,但谓以言被黜,便是忠臣,而争为之誉。
果如等所料,等既果以此得虚名,而荐等者又欲因以取名。
夫扬君之恶而彰己善犹不可,况诬君以恶而买虚名哉!
呜呼,使等心迹不露而诬罔不明,先帝之志不谕于后世,臣等之罪也,故直书其实,以备史官之采。
乞议欧阳修韩琦之罪奏治平三年正月 北宋 · 吕诲
 出处:全宋文卷一○三八、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二○七
外人皆言韩琦高居简、苏利涉眩惑母后而降手书,陛下知其不可,亟颁手诏。
其信否不可得而知尔,内臣表里矫托,以惑中外,为臣不忠,无大于是。
臣以为忠于先帝之臣,必能忠于陛下,如,负违先帝,罔昧母后,岂得尽忠于陛下?
宜审思明察,无贻悔于后也。
乞以臣此章下百官共议欧阳修首恶、韩琦令高居简等眩惑母后之罪。
不然,天下之疑不能释,君父之谤无以辨。
郭昭选劄子治平四年七月 北宋 · 司马光
 出处:全宋文卷一一九四、《司马公文集》卷三七、《国朝诸臣奏议》卷六九、《宋史》卷三三六《司马光传》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二九二、《右编》卷三○
臣窃闻陛下向时直省官郭昭选等四人,近有特旨,并除閤门祗候
众言籍籍,颇谓侥忝。
国初草创,天步尚艰,故祖宗即位之始,必拔擢左右之人以为腹心羽翼,岂以为永世之法哉?
乃遭时不得已而然也。
自后嗣君守承平之业,继圣考之位,亮阴未言之间,有司因循,踵为故事。
凡东宫僚吏,一槩超迁,谓之随龙
以此昭选之徒,得自厮役直除班行,其为幸已多矣。
乃敢妄有攀援,邀求无已,曾不自省,有何功勋?
小人之心,终无厌极,不可纵也。
閤门祗候,祖宗所以蓄养贤才以待任使之地也,其班序差遣,事事不同,譬诸文臣,则馆阁之流也,岂可使厮役之人为之哉!
东宫其馀吏卒甚众,茍一人得之,则皆有冀望之心。
此《书》所谓「启宠纳侮」者也。
陛下既承大统,则率土之滨谁不为臣?
而独私于东宫之人,则所与亲者至狭矣。
臣昨除御史中丞初上殿之日,首以官人、赏罚为言,诚以三者致治之本,自上世以来不易之道也。
今昭选等以贱隶而叨美职,是官不择人也;
横草之劳,而数月之间恩命相继,是无功受赏也;
奸慝明著如高居简等,尚保而庇之,是有事不罚也。
陛下始初清明,方励精求治,而乃轻其官爵,慢其赏罚,如此,将以兴太平之功,犹适楚而北辕也。
今臣所以区区进言者,但为陛下惜此而已。
所有昭选等新除閤门祗候,乞赐追寝。
取进止。
〔帖黄〕或闻昭选等因告昌王入言得此旨,未知虚的。
审或如此,尤为不可。
陛下之于昌王,但当极其友爱。
至于官爵刑赏,乃陛下政柄,须决之圣心,昌王亦不当关预,陛下亦不当听从。
如此则兄弟之恩全,君臣之分正矣。
馆陶公主为子求郎,明帝不许,赐钱十万,曰:「郎官上应列宿,出宰百里,有非其人,民受其殃,是以难之」。
彼为其子犹不可,况为它人乎!
高居简第五劄子(当日罢居简御药院,除供备库使。) 北宋 · 司马光
 出处:全宋文卷一一九四、《司马公文集》卷三七
臣闻邪正不可同朝,犹冰炭不可同器。
陛下不知臣不肖,使待罪御史中丞
臣四次上言勾当御药院高居简工谗善佞,不宜宠信,置于左右。
所言无取,不蒙省录。
臣实无颜尚居风宪
若陛下以臣为拙直,则居简为奸邪;
若以居简为忠良,则臣为谗慝。
臣与居简势难两留。
况臣守官京师十有一年,自先帝时累曾陈乞外任,伏望圣慈罢臣御史中丞,除一外任差遣
取进止。
王中正第一劄子治平四年七月二十七日上) 北宋 · 司马光
 出处:全宋文卷一一九四、《司马公文集》卷三七、《国朝诸臣奏议》卷六二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二九二
臣伏见陛下前者尽罢寄资内臣高居简等,令补外官,中外欣然,无不称颂圣德。
寻闻复留陈承礼、刘有方二人,又以王中正勾当御药院,众颇失望。
臣窃惟祖宗之意,以御药一职最为亲密,过供奉官以上,辄令罢去者,乃以防微杜渐,诒谋万世,忧深思远,诚自古帝王之所不及,子孙所宜谨守不可失坠者也。
近岁以来,左右之臣既恋权势,又贪禄位,遂求闇理资序,豫支俸给,名曰寄资,以欺诳外人,此岂祖宗之意邪?
今陛下欲振举纪纲,一新治道,必当革去久弊,一遵正法。
夫法如堤防,常应完固,乃得无患。
一有蚁壤泄之,则渐致溃败,不可复救。
近习之臣,朝夕在侧,因缘祈恩,无有穷极。
不以祖宗旧法制之,恐陛下它日亦将厌之也。
王中正素闻奸猾,颇好招权。
今处之要职,是去一居简,得一居简也。
伏望陛下一依前降指挥,尽罢寄资者,令补外官,以成圣德之美。
别择内供奉以下朴直廉谨者,使勾当御药院,以存祖宗之法。
取进止。
高居简劄子治平四年六月十一日上) 北宋 · 司马光
 出处:全宋文卷一一九三、《司马公文集》卷三六、《国朝诸臣奏议》卷六二、《通鉴长编纪事本末》卷五八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二九二
臣闻古人有言:「堂上不粪,则郊草不赡旷耘」。
言近者不治,则不暇及远也。
窃见勾当御药院高居简,资性奸回,工谗善佞,久处近职,罪恶甚多。
臣谨案祖宗旧制,勾当御药院官至内殿崇班以上,即须出外。
盖以日月寖久,官资稍高,则防其凭恃威灵,窃弄权柄,远鉴汉唐之祸,深为子孙之虑故也。
陛下即位之初,内臣以覃恩迁官者,尽补外职,独留御药院四人,天下首以此一事讥陛下之失。
居简于众人之中最为狡猾,而陛下特加宠信,待以腹心,中外指目,大玷圣德。
臣职在绳纠,不敢不言。
伏望圣慈遵祖宗令典,应句当御药院官崇班以上者,尽授以向外差遣
高居简,乞远加窜逐,以解天下之惑。
取进止。
高居简第二劄子治平四年七月上) 北宋 · 司马光
 出处:全宋文卷一一九四、《司马公文集》卷三七、《国朝诸臣奏议》卷六二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二九二
臣近曾上言句当御药院高居简工谗善佞,乞远加窜逐,未蒙施行。
周公以《立政》戒成王,至虎贲缀衣趣马、小尹、左右携仆、百司庶府,亦皆择人。
穆王伯囧为太仆正,曰:「昔在文武,侍御仆从,罔匪正人」。
又曰:「慎简乃僚,无以巧言令色,便辟侧媚,其惟吉士
仆臣正,厥后克正。
仆臣谀,厥后自圣」。
自古圣帝明王,虽左右小臣,未尝不谨择端良之人,以自防逸豫之生也。
况陛下嗣膺宝命,圣德惟新,善恶兴衰,于此乎分。
而使谗佞如居简者,夕常在左右,又宠而信之,此乃异日祸乱之根,腹心之疾也。
臣职在去邪,不敢不再三上言。
伏望圣明依祖宗旧制,应句当御药院官崇班以上者,并令出外,其高居简仍乞远加窜逐。
取进止。
高居简第三劄子 北宋 · 司马光
 出处:全宋文卷一一九四、《司马公文集》卷三七
臣近曾两次上言句当御药院高居简工谗善佞,乞远加窜逐,至今不蒙降出施行。
居简顷在先朝,已窃弄权柄,依凭城社,玷辱圣明。
物论汹汹,切齿侧目。
及陛下继统,必谓首行诛窜,以警邪臣。
不意居简狡猾多端,先自结于陛下,使陛下宠爱信任,更过于先帝之时。
朝廷公忠之士无不愤懑,深为陛下惜之。
方今内侍之臣,小心谨慎可以备陛下左右使令者,何可胜数?
陛下足以择而用之,何必违祖宗旧典,负天下讥谤,独保护居简,坚如金石?
臣窃惑之。
伏望圣慈取台谏官前后所言居简文字,尽付所司,明治其罪,以彰至公之义,顺合众心。
其馀句当御药院者,亦乞遵旧制,官至内殿崇班以上,并授以向外差遣
取进止。
高居简第四劄子治平四年七月 北宋 · 司马光
 出处:全宋文卷一一九四、《司马公文集》卷三七、《国朝诸臣奏议》卷六二、《通鉴长编纪事本末》卷五八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二九二、《续资治通鉴长编拾补》卷一
臣累日前上殿言句当御药院高居简,自先帝时窃弄权柄,陛下复宠而信之,大为圣德之累,乞治其罪。
陛下许臣送枢密院施行,至今未闻有指挥
不知居简以何道结陛下,能如此之深也。
居简所能,止于谗佞。
佞者不过巧言令色,希意迎合,快人主之欲,以市其权,使人主溺于荒宴而不自知也。
谗者不过离人君臣,间人骨肉,惑人主之心,以固其恩,使人主陷于倾危而不自寤也。
有是二者,又可近乎?
向使陛下即位岁久,功业已成,而有谗佞之臣始得幸,天下有识者犹当寒心。
何则?
知其必为祸乱之阶也。
况今初承大统,当锐精求治之时,而遽留居简于左右,仍加宠信,根蒂已牢,则异日之忧,可胜道哉!
此臣所以不避死亡,而必当力争者也。
或闻陛下欲待居简自求引退,然后遣去,臣诚戆愚,未晓所谓。
若国之大臣,耆年有德,闻望素高,一旦偶有小失,未为外人所知,陛下务存终始,使自引去,以全其名则可矣;
其挟奸作慝者,犹宜明正刑书
居简闺闼小臣,罪恶盈积,所宜肆诸市朝,宣示四方,以戒憸人,而尚足为之隐乎?
居简奸邪,播闻远近,陛下今日虽为之隐,天下耳目庸可蔽乎?
居简所以能为恶者,以其自托宫禁,譬如狐鼠,依凭城社。
彼惟恐离去左右,岂肯自陈求退乎?
伏望陛下尽出群臣前后所言居简事状,送居简付所司,明治其罪,以彰至公之道。
取进止。
宋故司勋郎中兖州军州事致仕李公墓志铭 宋 · 盛次仲
 出处:全宋文卷一八三二
公讳穆,字和之姓李氏高阳氏之系也。
咎陶为大理,以官命族,为理氏。
自伊墟改,而六房四派分于唐之陇西赵郡之鼻祖,乃为青州临淄人
七世祖迁兖州,今为沇之奉符人
曾大父讳评,大父讳仲芳,父累赠工部尚书讳忠信,皆讳不就仕。
尚书行谊为一乡之尚,而身不享其报,君子知有后焉。
公幼孤立,孝而笃学,与介石先生治经徂徕山
天圣五年,明经擢上第,主南剑州尤溪簿,已有能声达部使者之听。
建州沙溪久不治,檄公往摄。
未几,罹内艰,庐守泰山下。
栾瘠终制。
大名府南乐,邑人患盗而莫知所从。
君踪迹得之,乃大姓张氏,囊橐亡命,赇公殖私,而盗至老死无物色之隙。
公夜袭其居,严不得入,即环舍纵燎,盗与张氏一夕焚死。
明日,上下哗言,暴杀居民。
杜祁公守魏,闻而壮之曰:「去恶正当尔」。
即荐之,哗者乃定。
台州录事参军,越守范文正公除帅延安召公至府曰:「祁公,人物之水鉴,君定非自尘者」。
辟知延州肤施县
庞卫公继至,亦以公为才。
公言州城不能容生齿之繁,而薄城居者日益众,缓急何以入保?
请筑新城以卫之。
奏下,诿公治役。
既休公,民私谓李公城,盖德之也。
又请乘岁善增籴备边,是岁庾实数百万斛。
以劳就改大理寺丞
明年卫公登右府,荐除通判忻州,又通判庆州,赐五品服,通判成都府威州
有告巨室张元吉者,阴构恶少,谋剽县镇,郡捕元吉系狱,而榜讯所逮人,不自宁,尹文简程公谓曰:「郡民之命,出入此狱,须公往听」。
公至,果其情,乃告者利赏以诬其不快,系者弱不能自直,展转穷逮,亡虑数百人。
公一切疏去,止坐诬者。
徙知果州,公以地杂蛮獠,民鲜知礼,行庠序之教,而犷俗一变,相与画像学宫,以永其报。
代还,乞留以就。
襄奉文简公参大政,除提点京西路刑狱。
入境,遇近珰高居简自陕过汝,多挟商货,以役递兵,绐为奉御物,而莫敢谁何。
公察其奸,檄郡收所负以劾。
居简遁入禁中泣诉,仁宗明日怒语枢密使宋庠:「使者辱王人,盍治之」?
曰:「居简犯法于外,有司不敢私阉侍,以紊陛下法,奈何治之」!
仁宗意解之。
居简内侍省
襄州宜城营田计亩馀四千,久租于民,而又尝出田筑武安堰,引蛮河水以溉,土加沃矣。
幕府白外台,夺以助县。
官中议既下,估直九百万,公奏谓:「污莱之田,赋民使耕,服为先畴,历曾仍矣。
一旦困其生理,恐非厚下之意」。
前议遂格。
襄阳有自谏坡出守,下车彻阛阓侵官道之屋数千家,公密疏:「近侍补郡,当首宣上恩,而乃挠居民久安之业,何以共治」!
仁宗以疏示执政,而佑之者谓有著令,仁宗曰:「盛夏拆屋,使人不安居,虽不违法,非善政也」。
易守相州,他日诣中书禀事房,朝廷以诸路荐饥,遣使出抚,宰相忠献韩公因访遣使之利。
公曰:「岁饥赈抚,当责州县。
今使车旁午,而州县困于将迎,安集流散,利竟何在」?
韩笑顾同列曰:「真山东刚直人也」。
退而条荒政救民之所先者数十事上之。
大要戒均田之官毋增税以骇农,畜谷之家毋障籴以待价,质农具者令贷民以耕,而偿息于既获,则民不流亡,汰冗官、去冗兵则国无横赋,而下亦自足。
奏皆行之,而被灾之民赖以全活者不可胜计。
提点陕西路刑狱。
边臣习以生事邀功为能,会激怒蕃官苏恩,公上疏言:「治世禦边,莫先于静。
胜不赏边功,古人之上策也」。
英宗即位,迁利州路水陆计度转运使
公志在闲退,恳求便郡,除知荆南府,犹以近乡为请,改知齐州
齐视东郡,户繁讼夥,公治安简,而囹禁数虚。
逾年,召为开封府判官,入谢,赐三品服,非公志也。
阅月,累章乞去,除知兖州,欣然就道,遂致其为臣。
熙宁八年十二月三十日感疾不起。
呜呼,公布衣起家,淬灌自奋,居小官已有敢为之志,杜、庞、程、范皆圭衮之,硕望一见奖拔。
大理寺丞十迁至司勋郎中,四顾方州,三刺剧部,所治有誉,所去见思。
荐吏四百员,无失举之累。
年仅及引,意即止足,置绂里闬,觞咏自佚者十年。
公之完德素履,无愧于始终矣。
娶任氏,封长安县君
子七人:宁、宏、寿、涛、焘、璹、铸。
延公之赏而仕者四:宏,试校书郎、知许州许田县
寿,宣义郎通判瀛州
涛,陈州商水县
焘,泉州录事参军
宁、宏、璹已卒。
女五人:内殿承制邵立、朝奉大夫乔衮、进士冯恢、杨哲,其婿也。
孙男九人,曰符、曰复,举进士
、曰序、曰度、曰后,早卒;
曰康、曰唐、一未名。
孙女九人,长已有归。
诸孤卜崇宁四年十月初九日葬公于奉符县奉高乡先茔之原。
寿来乞铭,为之铭曰:
道不在远,有为则致。
焚盗南乐,可见公志,有狱在威,污蔑实繁。
公往听之,人得不冤。
上政帡幪,有撤尔廛。
上税什一,有履尔田。
不撤不履,博哉公言。
明明仁考,载公政要。
谓且用矣,而乃告老。
十年丘樊,得天之佚。
彼婆娑者,孰得孰失?
岱汶之阳,墨食其长。
体魄以葬,子孙其昌。
按:《文物》一九八七年第三期。
六么序 元 · 宫大用
 出处:元曲选 范张鸡黍 第一折
您子父每轮替着当朝贵。
倒班儿居要津。
则欺瞒着帝子王孙。
猛力如轮。
诡计如神。
谁识您那一夥害军民聚敛之臣。
仲略云:哥哥。俺虽年纪小。那一夥做官的。个个都是栋梁之材。正末唱:现如今那栋梁材平地上刚三寸。
你说波怎支撑那万里乾坤。
仲略云:俺许多官人。怎生无一个栋梁之材。似我才学也勾了。哥。你也少说少说。正末云:有有有。唱:都是些装肥羊法酒人皮囤
一个个智无四两。
肉重千斤。
么篇 元 · 宫大用
 出处:元曲选 范张鸡黍 第一折
这一夥魔军。又无甚功勋。
却着他画戟朱门。列鼎重裀。
赤金白银。翠袖红裙。
花酒盈樽。羊马成群。
有一日天打算衣绝禄尽。下场头少不的吊脊抽筋。
仲略云:哥哥何必致怒。你这等猥惰慵懒。有甚么好处。正末唱:小子白身。乐道安贫。
觑此辈何足云。云满胸襟拍塞怀孤愤。
云间太华平吞。仲略云:好大口也。正末云:贤弟且略别。王仲略云:正欢喜饮酒。可那𥚃去。正末云:前岁也有你来。约定元伯庄上赴会去。王仲略云:哦。我记得了。哥哥。你馋嘴。为那一只鸡。半碗饭。几钟酒。如今要走一千里路哩。正末云:大丈夫岂为餔啜而已。大刚来则是赴一信字。唱:想为人怎敢言而无信。
仲略云:哥哥。为人不要老实。还是说几句谎儿好。就失信便怎的。正末云:大丈夫若失了信呵。唱:枉了咱顶天立地。束发冠巾。
那吒令 元 · 宫大用
 出处:元曲选 范张鸡黍 第一折
国子监𥚃助教尚书
是他故人。
秘书监𥚃著作的参政
是他丈人。
翰林院应举的。
左丞相舍人
带云:且莫说甚么好文章。唱:则春秋不知怎的发。
仲略云:春秋这的是庄家种田之事。春种夏锄。秋收冬藏。咱秀才每管他做甚么。正末云:不是这等说。是读书的春秋。王仲略云:小生不曾读春秋。敢是西厢记。正末唱:周礼不知如何论。
仲略云:这的是所行衙门事。自下而上的勾当。县𥚃不理州𥚃去理。州𥚃不理府上去理。俺秀才每管他怎么。正末云:不是这等说。是周公制作之书。王仲略云:小生也不曾读这本书。不省得。正末唱:制诏诰是怎的行文。